绊念

　　白紫嫣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觉，醒来时，苏恒已坐在床头。给她递热毛巾、端茶……照顾的举动很殷勤，话却很少。来来回回就是几句，“哪里不舒服？”“吃的合胃口么？”“多休息！”

　　白紫嫣身子乏得很，干脆任其摆布。饭菜药茶端到眼前，也不客气地表示自己动手，尽管张口就吃。面对他的问话，起初还答上几句。但被反复问话，便逐渐失去了耐心，仅以摇头、摇头、点头做回应。
　　虽然染病，鼻子不怎么通气，但也能闻到他身上沾染了淡淡的酒香。想着自己头疼难受之际，他却逍遥品酒，不免羡慕。玩笑提醒他，不要独享好东西，带壶小酒来共享。得到的回答却是，沉默再加一声绵长的叹息。一时也弄不懂是他变小气，还是自己的要求过分？

　　过了两日，头痛基本好得差不多，只有鼻涕还一个劲地流。白紫嫣弱弱建议，“应该可以动身赶路了。”
　　苏恒放下刚喂完的药碗，“不行，郎中说还要喝两天药，该多休息。”
　　“我已经耽误你几天行程。”白紫嫣不好意思地扰扰头，已在客栈里躺了数日，总不能等到完全好吧。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她毕竟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撑撑熬熬，也就过去了。笑着打了个哈欠，“我在马车上休息就行。”

　　“不行，睡觉！”苏恒近乎命令般的言语，没半点回转余地。
　　“好吧。”白紫嫣本是为他着想，没想得到的是冷冷的回绝，一时也懒得再争论。不知郎中开的药为何总是让她嗜睡，倒在床上不一会就又着了。

　　一阵迷迷糊糊地睡到日落，起身时感觉鼻子也已顺畅了许多，然肚子却饿得慌，寻思着出外找点吃的。估摸门外肯定被齐王的人看守，为免麻烦，便翻窗偷溜了出去。
　　不想惊动苏恒，主要是怕吃的不尽兴。近来的齐王管得太宽，吃什么喝什么都必须他同意，搞得自己像被监禁的犯人，半点自由都没有。

　　奈何刚出客栈没多久，连根糖葫芦串还没寻到，右肩已被人拍了拍。白紫嫣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苏恒。回首笑看他，“我有点饿，想找点东西吃。”
　　“你想吃什么？说一声，我帮你买回来就好！”苏恒紧绷的脸色逐渐缓和，“干么偷偷摸摸地出去？”

　　“有很多食物，一定要在起锅的时候吃，才有味道。”白紫嫣怕他将自己拎回去，赶紧笑着邀约，“你吃过了吗？我们一起？我带你吃好东西。”
　　“恩，好！”苏恒将手掌抚在她的额上放了一会，确定不是很热后，才舒展开眉头，“想吃什么？”
　　“我也没想好，随意看看先。”白紫嫣左右观望，停下脚步，想了想，往一条小巷走去。
　　苏恒寸步不离，“怎么了？不是说要找吃的，走这些小巷怎么会有？”

　　“这个你就不懂了！”她得意地笑了笑，“好吃的东西一般都在深巷里，且更便宜。”
　　“我请客，你不用太计较钱！”

　　“这餐我请！耽误了你几天行程很过意不去，所以等会我付账，算是补偿。”白紫嫣突然停下脚步，似想到件非常重要的事。摸了摸袖子，脸色呆滞了会。支吾，“好像，我忘了带钱。”
　　苏恒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自小到大，从来都是叫嚷着付账，最后打白条的，我都习惯了。”他见她脸色有点尴尬，忙转了口气，“不过，我喜欢付钱的感觉。”

　　白紫嫣轻嘘一口气，从前吃喝他的成习惯，所以总没烦恼过结账的问题。想不到现在才跟在他身边几日，居然再度养成出门不带钱的习惯。
　　苏恒回首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她，“你还会不好意思么？都吃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餐。”

　　“下次还你！”
　　“还！？”苏恒脸上掠过一丝苦笑，“真打算跟我一直别别扭扭地客气下去？”

　　白紫嫣不再吭声，觉得说太多就显得做作了。默默地寻找饭馆，最终锁定在一家招牌已缺了角的面馆。
　　苏恒皱眉跟着踏进店，桌上还有没擦干净的食物残渣。脚下踩的是油腻地板，每次起步时都感觉有一股粘力。若不是为陪她，他终身都不会进这样的小破店。

　　白紫嫣拿起桌角一块抹布，擦拭干净面上的零碎。左右看了看，没寻到半个人影，只能对着店西边的那扇小门喊，“掌柜，两碗面，一碗辣，一碗清淡。”
　　门后有人重重地“恩”了一声，便再没有回应。

　　苏恒微蹙眉，“你怎么知道掌柜在那门后？”
　　“你多来几次这种小店就晓得了！”白紫嫣起身，自去柜台倒了两杯茶过来，学着小二的话打趣，“店小利薄，招呼不周。苏公子，还请多见谅。”
　　苏恒拾杯就喝，体谅回应，“好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个老人端上两碗面。面看起来简单，味道着实好。两人狼吞虎咽，吃得连汤渣渣都没剩。一个劲地求老人给个做面秘方，却只得到“诚心”两字。
　　结过帐后，悠闲地往回逛。一路继续兴致勃勃地讨论，如何才能做出刚才面馆的味道。然都是半吊子的厨艺，并没争辩出个结果。

　　食过辣面出了一身汗，白紫嫣精神颇好，说的话也愈发多了。闲闲散散地扯了几个话题，又眉开眼笑地感激他近来对自己的照顾。
　　苏恒仗着她的感激，心里渐渐有了底气。借机提出，“看在我尽心照顾你的份上，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白紫嫣怔了怔，难得他低声下气地哀求，近来又颇受他恩惠，便只能点点头，“说吧，我能做就一定会做。”

　　“我想知道，除了决裂那一次。以前我们相处时，我还做过哪些让你伤心难过的事？”苏恒怕她多虑，忙解释，“没有其它的意思，就是想知道而已。”
　　“这个嘛！”白紫嫣客气地摆摆手，干干笑了一声，“我都忘了，嘿嘿。忘了！”

　　他巴巴地看着，“这么件小事，都不愿意帮我了？”
　　她一时心软，试探，“真的想听？”
　　苏恒重重点点头。

　　“你还记得这个吗？”白紫嫣走到个街边正在叫卖的玩偶摊，指着摊上的小泥偶，“有一次，你突发奇想，要送林希彤这些玩意。可那时正值冬天，大雪飘了数天，街上寻不到半个货郎的影子。咱们兵分两路去找，约定不管买没买到，一个时辰后在大牌坊下见。”她默了须臾，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买了以后，就直接送到林府。早把我忘了，害得我等了好久！”
　　白紫嫣想着那个站在纷飞大雪中苦等的自己，一股辛酸腾上心头。手无意识地陇于胸前，像是那年的北风又带来了一身的寒冷。喃喃低语，“后来，我大病了一场，比这次还严重。”

　　“对不起！”苏恒自然记得那件事，但事情并非她认为的那般。其实当年，自己也没买到泥偶，只是临时有事，被父皇叫进了宫。那时的他也没有忘记和她的约定，遣了个奴才去告知。哪知那奴才在路上被马车撞了，直接昏迷了半年……而自己一直呆在宫里忙事情，压根不知道有变。再从皇城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月余。当时想过解释一番，只是还没来不及说，就又发生了林希彤背叛的事，便将此事抛于脑后了。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要说最痛苦的事么？”白紫嫣抽了抽鼻涕，突然想到另一件更悲催的往事，话匣子打开便忍不住要说，“那事原本不怪你，但也因你而起，我便算到你头上吧。”
　　“说吧！”苏恒点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有一次你喝醉酒，叫叫嚷嚷吵着要见林希彤！我就帮你去找她，不过人家压根不愿见你。我苦苦求了半天，她说只要我……”白紫嫣仰头看向天空的明月，心头又是掠过一阵苍凉。

　　苏恒的心重重地缩了一下，能猜测到她一定受了刁难，心疼问，“她让你干么？”
　　“她说，她的玉镯子掉进假山下的鱼塘里，让我帮她捞出来……哎，那时也是冬天啊！”白紫嫣抚抚额头，忍不住质疑，“我和冬天有仇么？为什么总在冬天受委屈？”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一定不会受她的气。”苏恒低下头，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下塘捞个东西，我还是能忍受的。主要是，我把镯子给她的时候，她的手一抖就直接摔碎了。然后说，考虑的结果是不见！”白紫嫣微闭眼，拒绝脑海中再度出现那番情境。无奈道，“若不是看在她是你喜欢的人，我才不会低声下气。绝对会立即痛揍一顿，打得她满地找牙！”狠话说出口，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但见他脸色愈发难看，她又大气补话，“放心，我没有打她。我虽气但还有分寸，且不说你在乎她，若是林府的人趁机告到我爹那，少不得挨顿板子，估计半月下不了床。”

　　“我……喝醉了，不知道这事。”苏恒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用，除了抱歉再给不了其它，因为没办法回到过去，把所有的事改变。深吸一口气，“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如此不计后果地帮我？”
　　“我们那时是朋友啊。”白紫嫣见他神色异常，反过来宽慰，“朋友之间，自然是该两肋插刀！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但……”
　　“我说这些也不是要埋怨你，只是想到了就说，你别顾虑太多。好歹朋友一场，下次你再失恋……啊，呸，呸！你不会再有下次的！”白紫嫣红着脸笑笑，算是道歉方才的口无遮拦。摸摸脑袋，想到个重要问题，便顺口问，“你和林希彤的婚约解除了么？还是，仍旧缠着人家？”

　　“都说了，我和林希彤早没关系！”苏恒加重语气解释，要让她听得清清楚楚，“我买通钦天监，让他说我和林希彤的八字不合，所以就解除婚约了。林希彤也巴不得顺水推舟，一切解决得很顺利。”

　　她不由得感概，“你们皇家的婚约也蛮好忽悠呀。”
　　他有点急，“什么忽悠啊！本来，我和她就不合适！”
　　“那她现在，嫁给她喜欢的那个人了？陈兴？”
　　他没有兴趣回答，“我不知道，她的事，我为什么还要管？”

　　白紫嫣好奇心起，不肯罢休，“快说嘛，你知道的！”
　　苏恒本不想多谈，但耐不住她的追问。况且越是遮掩，也许会让她更误会自己。老实坦诚回答，“好像也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她摸摸下巴，一时兴起，开玩笑不着边际，“难不成林希彤回心转意了，对你割舍不下？”

　　“瞎说！林希彤就是回头，我也不会回头了。”苏恒看着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晰，像是在做承诺。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把接着想说的话断了。她不许自己再说娶她的言语，那就只能暂时保持沉默。
　　“这么绝？再见还是朋友嘛！再说了，别太把自己当成什么好马，吃点回头草不会咋样！”白紫嫣没有留意他难看的面色，打了个喷嚏，“好困了，回去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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