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若星辰(修正稿)

作者:Ju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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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为你站的远方



      此刻,英国伦敦。

      错根交节的爬山虎盘踞整条长廊,将午间的阳光染成了绿色,初夏的刺槐树,鲜绿色鹅卵形的叶子下缀满了洁白素雅的花瓣,绿白相映,远远看上去像葱绿的山林间停留的无数双白鸽翅膀。

      清风徐来,白羽翩跹,带着阵阵馥郁的槐花香。

      往上望去,二楼的练琴房的单向玻璃窗大开着,墨绿色的窗帘贴着窗棂垂在地上,拖出一道扇弧形的轨线,被窗外绿色滤过的阳光,似山涧流动的翟翟清水,跳跃在黑白琴键上,随着坐在钢琴面前的人十指起落,鸣奏一曲田园乡间浑圆幽远协奏曲

      那琴声,起先轻快舒缓,好似山林拂过的阵阵清风,带着古老深情的诉说。音符与音符之间,似乎有一身形曼妙,白衣素裙,长发如瀑的女子,奔跑于的清晨曦光初升的宁静乡间。后半部分,节奏渐渐明朗,色彩愈加丰满,隐藏于欢快的节奏间淡淡哀愁悲痛的情绪渐渐清晰,浓情蜜意的美好憧憬转换为一种看破红尘的沉郁与无奈,优雅回旋,乐曲再度回到A段主题结束全曲,豁然开朗。

      一曲完毕,墨城将钢琴架旁边的曲谱一立,抬手演奏《lonely》的前半段,这首曲子与刚才的那首《致爱丽丝》淡淡忧愁与美好的向往完全不同,这首曲从起调就充斥着浓厚的悲壮和黑暗,弹指之间,如同置身在狂风大作的荒野平原中,天地苍茫,阴暗,了无生机,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绝望,生与光,却暗藏其中,蛰伏着,等待拨云见日的契机,这是第二副题。

      音乐骤停,第一段已经结束,站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的叶真拍着手掌走了过来,一副东南亚长相的年轻的脸孔上堆砌着满意的笑容。“时隔五年,居然能这么近距离听到钢琴家kevin的现场演奏,实在是三生有幸。”

      叶真是墨城的同校师姐,主修古典音乐教育,擅长演奏小提琴,英籍华人。她的长相比较偏西,皮肤白,眼窝深,兼顾东方皮相与西方骨相美,是个冷漠但性感的女人。

      墨城只是眼神极淡地看了她一眼,她这话是单纯的褒奖还是拐着弯的挖苦,他都没有兴趣,整理好立在钢琴架上写满音符和备注的纸张,抬手又弹了一段,已经不是原来的两首,而是较为柔和静谧的《月光曲》的前奏部分。

      叶真对于她这个师弟的漠视早就见怪不怪,耸了耸肩,将学院交响乐队逍遥音乐节演出的邀请函递到他眼前。

      “这是今天早上老师给我的,他说这次演出的作曲和指挥都由你来负责,曲目也由你来定。”

      墨城盯着那张银灰色镶金线的邀请函看了好几秒,过了一会,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这次这么爽快,叶真倒有些意外,坐在那里没有吱声,想起六七年前,也是在这里,他亲口拒绝了同样的邀请。

      他穿着半开襟黑白条纹休闲T恤衫和休闲裤,向来矜贵清冷的脸上神情依旧那样认真,仿佛这个世界除了他眼前的黑白琴键,除了他指尖清越悠扬的钢琴声,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动他。

      叶真想,她这个师弟五年来真的一点都没有变,除了这几年来,越发让人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之外。当初在学校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音乐才子,这五年来,没有了音乐,又是怎样过来的呢?

      墨城见她歪着脑袋一个人在那里想的出神,以为她还有话要说,就问:“还有事?”

      叶真听到声音,站起来,朝他走过来,说:“我在想,为什么这次你答应的那么快,感觉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人总会变。”墨城面无表情,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再说,为了这次机会,你和教授不是准备了很久吗?”

      叶真被他一噎,莫名觉得头皮一麻,脑壳有点发疼。先前教授就是怕见到他的面被他呛,才每次都让她来当这个传话筒,可是现在谁来替她也挡一挡。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你的行程会很紧,真不要考虑让我帮你找一个经纪人?”她试图转移话题。

      墨城从善如流:“不用,巡演的事,你安排就好。”

      “你还真是不客气。”叶真哼了一声,不愿意也没办法,谁让她亲自请了这么一尊大佛过来。

      她现在不想和他待在一块,转身走回到半路又折过脸看他,迟疑了半天开口问:“巡回演出最后一场演奏会,你确定是在“Dream Opera”了吗?”

      他听完不语,但是毫无疑问。叶真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多余,还有点无趣,想到明天他复出后的第一场个人独奏演出,提醒他:“明天早上九点艾尔伯特大厅,今天就早点休息。”

      墨城应了声“嗯”,声音不大,立刻就湮没在激昂悲壮的钢琴声中。

      人走了,音乐声渐停,明敞的空间不像之前那么沉闷,外面的空气由干燥变得阴湿,天气骤变,晴转雨。

      墨城倚在窗台,手里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啜着,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雨天,突然想到,刚才出去的叶真现在会不会淋成了落汤鸡。

      在伦敦就是这样,不分旱季和雨季,想什么时候下雨就什么时候下雨,人要是不仔细没有预备雨衣和雨伞,就会被淋得很惨。以前顾念就老是记不住要带这两样东西,所以吃了不少的苦头。

      她跟他说她不喜欢伦敦的雨季,因为下雨,会让她没有安全感。而事实上,早在当初带她来英国他就知道,这里再美,离她的梦想再近,都留不住她。所以其实从去年年末开始,他就着手处理公司股权事宜,同时减少工作量,将重点研发项目提前提上日程,就是为了等她准备好,就和她一起回国。

      因为这里再美,离他的生活再近,没有她,也一样留不住他。

      手机的提示音传来,墨城回身把茶杯放下,翻看手机。那是提前设置好特别关注通知,一开手机就显示顾念的INS今日已有更新。

      那是一张看海的照片,他没有加载,没有点赞,也没有评论,手机里和顾念最后一次联系还是一个多星期以前的那条短信。

      他问她在哪,她说在福林街转角的一家咖啡店,她在那里等他。那天晚上,顾念平定而波澜不惊地对他说:“墨城,我去见徐慕妍了,是告别。”

      那句话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悲切而诚恳的眼睛,她面对他的乏力和隐忍,都让他措手不及,甚至分不了心。直到在机场,踏入登机口的那一刻。

      他知道了,她一直都想对他说的。

      告别了过去的一切恩怨罪罚,她这五年来也曾亲手拒绝唾手可得的幸福,终于可以给他一份完完整整的感情,交给他一个圆圆满满的答案。

      墨城关了浏览器,手机屏保出现了羌塘高原上一处开满无名山花的峡谷,顾念站在走风坡上,蓝色的牛仔外套,白色长裙,回眸,山风掀起她长裙的一角,迎风作舞。

      那时候他们都来自远方,站在远方眺望远方,心更在远方,而这一路走来,远方还在,心却留给了彼此。

      叶真问他为什么最后一场演奏他要选择“Dream Opera”,那时因为站在雪域之上,世界之巅,这里是他心爱的女人所望的远方,而人总是心在哪,人就会在哪,心在哪,根就在哪。

      从过往到将来,穷其一生。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下山的时候还陪她一路驰骋的小飞哥,半路上居然抛锚了。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半山腰,目及之处,低低高高的树丛在夜色下斑斑疏影,远处似乎有发动机启动的笨重的机械声,但是努力望过去,除了像银河一般遥远的星点光芒外,不见半个人影。

      顾念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空旷无垠的视角,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昏暗的夜色很好地掩藏掉她眼底的黯淡和失落,幽暗的天空下,银色的公路像一条线,只是那条线缠绕的仿佛不是山,而是她的心,怎么解都解不开。

      人的心情好像是带着自动调色功能的相机,不管是复古派不可复制的优雅,印象派的七彩斑斓,黑白色的深沉忧郁,还是的粉红佳人的多情妖娆,一一将所看见的一切变成的单一的色调,现在没有任何一种特效来可以来形容她现在看到的景象,它像灰色,偏偏那像大海一样包容一切的暗蓝色布满整片夜空。

      方艺开车到半山腰接她的时候,她正一脸无精打采地蹲在路边,看着地上的一摊草发呆,远远看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

      山上的风好像是有呼吸的,带着大自然清冽甘腥的草木香。她齐腰的卷发像草叶一样在空中旋舞,配上她冷漠和高傲的脸,有种别样成熟知性的美。方艺伸手将不好打理的长发别在耳后,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无所不能的顾组长,才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要和我玩寻找丢失的小羊的牧羊人的游戏吗?”

      顾念听到声音,才发觉人已经走到她面前,她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站起来的时候,腿因为蹲的太久了发麻。她站在原地伸了伸腿,心里想,如果不是他们五个人中间方艺的车技是最好的,她又不想英年早逝,她才不要给机会让她来取笑她。

      “自行车的车链坏了,我也没有办法。”

      方艺的眼睛里闪过笑意,看见她转身就将车扛进了后备箱,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看来,明天要找个时间好好修理一下。”

      方艺问她:“你会修?”

      顾念背对着她叹了口气,她和墨城一样看不起她?

      “就是几个零件组装的问题,又不会很难!”

      环山而建的公路虽然平稳,但是蜿蜒曲折,所以方艺开的很慢。车外,黑沉的天空坠满了繁星,像一颗颗椭圆形钻石,镶嵌在在浩瀚的宇宙中。白天,人只能看到距离地球一亿五千万公里的太阳,到了晚上,却能看到2百多万光年之外的仙星云。

      夜色如水,玻璃窗倒映着车里的一切,她看到她两只手一上一下地架在方向盘上,神情格外的专注和认真,脸部的线条被折射的光模糊了一度,竟比平时看上去温柔了很多,想着毕竟她特地开了车过来接她。

      “今天谢谢你,开车过来接我。”

      车子刚要拐过一个急转弯,方艺的回答慢了几秒钟,无可无不可地说:“没什么,我也是为了我自己考虑,要是组长发生什么意外耽误了施工进度,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休到假啊?”

      顾念想,在她身边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人都有,面冷心热的还真多!郁积来的悲伤和心累慢慢爬出心口的位置,注进血液,由心脏游遍全身,像被病毒感染了一样,迅速吞噬了周身所有的力气。

      她别开视线,重新靠在椅背上,头靠窗户,“方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没听到声音,她又说:“就算不能问,我也想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虽然你没有表现出来,可是我感觉得到。你在职场那么多年,见惯了这个地方的腥风血雨,尔虞我诈,所以又怎么会因为我接手了原本属于你的案子而故意针对我呢,可是除了这个,我又想不到别的原因。”

      有好一会儿方艺好像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顾念想她可能对自己有点无语,谁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会计较这些事,问的很幼稚好不好。

      “我早就说过了,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针对你,你猜的都很对,只是高估了自己。”她说完这话的时候,秀气的眉毛还隐隐地蹙着,似乎从来想过有人居然会把话说的那么直白。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哦。”

      “哦?”她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地奇怪,眼睛注意前方路况的间隙还像她瞟来。

      顾念想她可能是她觉得自己随便应了一声没什么诚意,又说:“不好意思,那是我误会了。”

      这一次方艺倒是没有用那种惊诧地眼光看着她,无语了几秒之后,嘴边忽而扬起莫名的淡淡笑容,然后居然一本正经地解释:“的确是误会......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和当时你这个年纪的我很像,对你无感而已。”

      “像?”她第一次听她这么说。

      也许徐景深过离开的那段日子,她听到了太多冷漠的流言蜚语,终于从不知世事知道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所以对于别人的私事也是过耳不过心。但是在办公室这种鱼目混珠,人多嘴杂的地方,不管是谁的秘密,但凡没有摸个全底,也被摸个半底,所以关于方艺的故事,她多多少少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顾念别过头去,总觉得方艺的眼神具有某种穿透力,不动声色就能压制人于无形。

      “你怎么......一脸心虚的样子。”

      她猛然开口,顾念吓了一跳,看过去,支吾着声:“有......有吗?”

      她的笑容极淡,“有.......顾念,你不擅长伪装。”

      “呼......”顾念莫名地松了口气,记得好像墨城也说过这句话。“你不介意吗?”车子碾过石块上下颠簸了一下,她问的话有些断续。

      方艺一脸淡定和从容,“介意什么?是我那段失败的婚姻,我努力翻篇却人尽皆知,还是吃瓜群众的闲言碎语?”

      “.......都有吧!”

      “可是那也不能改变什么?”

      顾念胸腔一震,像是有人提着一壶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彻底。惊愕于此时此刻说的每一句,顾念发现她其实是她有点佩服她。

      她又看见方艺撇过头来看她,薄凉无比。“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方艺忽而轻笑出声,好像觉得再理所当然不过。“像被抛弃的羔羊,找不到自己的牧羊人,没有方向地横冲直撞。”

      顾念垂着头,微阖了阖眼,落寞无处可逃。

      也对,他大概是入了骨的思念,填满了过去,填满了现在和将来,抽走了,剩下空空如也。

      “你应该有听说吧。”几乎是自嘲的声音,“我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现在却放弃了一切,只想要自由。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

      “如果陪在我身边的不是最开始的哪个人,还有谁是我想要的呢。情字到头,才幡然醒悟。顾念,这一点我们最像。”

      她这是在落井下石,还是安慰啊?

      顾念却想,方艺可能又一次猜错了她。

      “不对......”她究竟是否认,细碎星光,反射在如镜的玻璃窗户,照亮她的瞳孔深处。

      是未到情深,便早已醒悟。

      于她而言,五年来的每一天都是对过去一切的醒悟,因为遇到了值得爱和付出一切的人,她一直都在努力地放掉过去的人,忘掉过去徐景深带给她的爱与痛,思念和埋怨,就只为了像他那样全心全意只爱他一人。

      难道不算是幡然悔悟?

      七月初,文化馆建设项目正式进入前期筹备阶段,顾念不得不兼顾两头,在A市和榕城之间两头忙碌,这次回来主要是认识和远宏合作的建筑设计师还是有工作室的负责人。

      为庆祝这次沿江三市文化项目的友好合作,远宏集团负责人邱总在月和楼亲自设宴请客,这也是顾念回国后第一次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出席这样正式的场合。他和平常一般,无论是哪种形式的宴会,都是公式化的表情和话语,虽然不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但是这个男人在商场杀伐决断,手起刀落的手段,和气度不凡的修养学识,也让合作伙伴敬佩有加。

      趁着回来多余出来的休息时间,她去了一次墨城位于御嘉苑小区的公寓,也是和他分开这一个多月以来,她第一次过来看看。

      那把备用钥匙原本一直放在她的包里,上次她因为在计程车上睡着了,下车的时候忘了拿,追了好久才找回来,就被她取下来一直挂在身上。

      银色的钥匙开了门,入眼是一室的清冷,当初就觉得这里大的出奇,太过空荡,现在没有住的人在,更像一间从未有人住过的空房子。

      顾念找到玄关处的灯光按钮,指腹按下,黑暗无光的房间仿佛一根冰冷的蜡烛被瞬间点亮,橙黄的壁灯晕开从室内可以看到的全部的景,水晶吊灯在客厅中央投下圆形的阴影,一室温暖缱绻。

      因为空间太大,当初在布置陈列的时候花了她不少时间,墨城空出小书房之后她的东西也陆陆续续搬进来不少,书房中显眼的实木置物柜,上面都是她书籍和原先的设计稿。这一次来,也是为了拿当时,忘在这里文化馆项目的设计底稿。

      房间里很明显在她离开之后还有人过来收拾过,之前铺在沙发椅上凌乱的薄毯,现在整整齐齐地叠着。不知道那天她离开后墨城是否来过,又在这里呆了多久,但每每想到那天他失望的眼神和眼底黯然的颓败,像是对她狠心不遗余力地指控,心还是无可救药地抽痛了一下。

      在这整洁封闭的空间,心好像迷了路,脚步重的再也不能移开一步,她重重跌回沙发中,忽然间,多日来死死扛住的疲惫统统趁虚而入,压得她无处可逃。偏偏是在这里,她有点撑不下去了。

      吵醒她的是一阵来电铃声,她从不深的睡眠状态中醒来,声音还带着暗沉和脆弱,似叹息,又似不满。

      邱哲明听到她这样毫无防备的声音,一时怔忡,顾念又对着手机“喂”了一声,勉强压住立刻挂断的念头,却不满对方慢慢吞吞:“说话!”

      正对着落地窗,邱哲明很清楚地看到镜中的男人菲薄的唇角好心情地上扬,在意识到着一点之后,一贯果决的裁断者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心里苦笑一下,发觉自己已经失神良久。

      “是我!”他的声音生硬,却掷地有声。

      顾念拿开手机,这才知道打给她的是自己的上司,只可惜在这疲态尽显的夜晚,一切伪装都打回原形。她疲于应对,连敷衍都没有什么温度。

      “邱总?......您有什么事么?”

      “......”

      “......邱总?”

      “......上次顾小姐回国,邱某未尽到地主之谊,如果顾小姐不嫌邱某小气,我请顾小姐吃宵夜。”

      宵夜?顾念抛掷脑后的思路清楚了一大半,看了一眼手表,9点,她睡着不过半个小时。

      “啊,其实......不用那么客气的,而且.....我晚上要等车,回榕城。”

      等车?这大半夜?邱哲明哑然,一切却与他所料相差无几。

      这个女人在工作之外,浑身都书写着生人勿近,将一切殷勤拒之门外,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听说她婉拒过不少商界巨子的盛情邀请。尽管近来对她好感多于最初的好奇,拒意如此明显,他历来奉行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做过多纠缠。

      到底是:“那好......顾小姐行程这么紧张,邱某就不打扰了。”

      一句话,不知道是真的指她的回程,还是指她。顾念应声,准备结束通话。

      对方又顿了顿,不习惯地关心:“.....路上注意安全。”

      顾念没了再睡的心思,她刚才的话没有半分是假的,三个小时后,坐最后一趟客运大巴车回榕城,大概赶在天亮之前就能到。

      可是......这样理所应当的理由,为何只感觉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这样的她,如此心虚,是不是离开了墨城,也可能再不会有机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手机提前设置好的闹钟提醒,显示的时间还差两个小时,她关了闹钟,将身上毯子折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回原处。

      窗外霓虹渐明渐灭,摇曳迷离,她合上门,光影暗去,落锁的声音,心脏上了枷刑。

      她抻手遮住眼睛......怪都怪,这样不争气的自己,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再一次的狼狈,又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七月上旬,墨城世界巡演的最后一次钢琴独奏演出在曼彻斯特的“Dream opera”如期举行,早在半个多月前,演出门票就已经售罄,与此同时钢琴家Kevin此次复出又毫无意外地掀起了古典音乐的潮流,备受全球媒体的关注。

      当日,作为复出后首次巡演的最后一次纪念性的演出,墨城又额外演奏了他首次尝试创作的夜曲——《LOVE IN LONDON》。关于这首未出版问世的曲子,许多古典音乐学者和爱好者之间流传着不同种说法,而对于这首风格转型的经典之作,最为被大家认可的说法就是,这首抒情与叙事并重,格调名雅,充满浪漫,自由,传奇和梦幻等多种光明色彩的爱情诗曲是钢琴家Kevin为心中深爱的女子所著。

      叶真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跟在墨城身后满世界地飞,事先并不知道他会临场演奏这首新编的曲子,在媒体面前也是避重就轻,对这件事不做任何声明,但这哪里是不作解释就能翻篇过去的震撼新闻,分明更像是欲盖弥彰,关于钢琴家Kevin一改之前阴郁晦涩的创作风格的猜测,也被多家英国和海外媒体用渲染式手法报道。

      爱,改变这位行事创作都奇异偏颇的音乐巨子,听上去既是感人的也是美好的。

      彼时叶真正现场结束采访,从闪光灯和摄像机镜头前穿插而过,幸好之前雇佣的保镖很尽职地站在采访区的站台下,这条通往休息厅唯一的厅廊,才没有被媒体人员围的水泄不通。

      后台除了布置现场的相关工作人员,演出结束后服装师,造型师,化妆师以及其他相关的演出人员都已经提前被护送离开。墨城在休息厅的酒吧区,里间墙壁都是暗光的夹板,如果不开灯,即使白天,室内也昏黄无光。

      他坐里吧台只有几步远的两人座位中靠外的一侧,背对着进来的方向。桦木构造的天花板坠着三行五列的菱形柔光灯,现在已经全部亮着,华丽的实木地板上光影可鉴。

      他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入神,连她走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和刚才在舞台中间耀眼夺目形成巨大的反比,这个男人现在一身落寞疲累,全身上下都起了皱,与风光肆意丝毫沾不上边。

      这要是叫别人看了,定然是都不愿意相信的。

      叶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眼底有种刺痛,在这样柔和的灯光下,心里居然乏起一丝隐隐的酸涩,那些本不该的情绪,怎么会,现在都举旗踏马向她进攻而来?

      都是他的错!

      叶真隐藏好情绪,脸色却难看。她有些难过,也不想让他好过,径直过去,把抱进来的花推到他怀中,脸上洋溢着完美无缺的笑容:“Congratulation,Kevin!这一次巡回演出完美落幕。”

      墨城自走神中神游回来,叶真已经在他面前坐下,对着吧台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要了一个干净的杯子。

      她性格豪迈爽快,劈手拿过他早点好的香槟,一口气就喝下大半杯。墨城见她喝得猛也不见阻扰,意尽阑珊地手中包装精美的黄色郁金香,随手往旁边的方凳上一扔。

      叶真瞥见他的动作,眉心隐隐发疼,怎么这么久了,他对自己的母亲还是怎么一副冷漠的样子?

      “这可是夫人挑了很久的花,你这么不爱惜会不会太没人情味了点?”

      “......”他只盯着面前的酒杯,不知道没有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叶真继续:“刚才她也在台下,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躲到这里来了?还有,你是不是从方氏别园搬了出来?”

      “师姐,你管的太多了。”

      墨城声音严肃,眼神冷凝起来一句话,顿时让她哑口无言,怪只怪谁都没有立场站在他们母子中间,化解隔在他们之间的矛盾。可是,如果换做是她呢?如果她在,会不会为这份如履薄冰的亲情带来一点点改变?

      毕竟她是他人在这里,心却思念牵挂的人。

      很多人都有只能在心底思念的人,自己小心翼翼,而他却不知。叶真捏着额角叹了口气,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又听到他问她:“又是在想阿逸了?”

      什么叫做“又”?

      叶真全身戒备地瞪着他,不知道是被说中心事的羞愤,还是因为她自己也极力不愿意承认,总之他算是触犯到了她的底线。

      墨城还是心不在焉,偏偏这个时候有心思去揭穿她的窘态:“你这样又是何必,他都能为了你放弃继承人的位置。”

      “我们不说他了,行吗?”

      一向强势的女强人这一次意外的这么容易就妥协,墨城噤声,有些事他莫非就是不懂,刨根问底,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底气。

      梦之歌剧内音乐厅,梯田式演奏正厅内升降式舞台摆放着定音鼓,管风琴以及各种打击乐器,正中间原产于维也纳的黑色至尊钢琴,犹如一位冷酷桀骜的王者蹲踞在上千平方米的舞台中心。

      厅堂四周装潢华丽,整个空间形成一个立体向内聚拢的多边棱台,均以暗红实木天空板镶成棱边长而左右两边相对距离较窄,上方天花板以棱边相距间的暗色夹板内嵌一百二十盏圆锥日光灯,融入整个多棱空间,到达夏夜星辰的唯美艺术视觉效果。除此之外,这样的内部空间设计,也有效地削减了大厅左右两侧音效差异以及回音的干扰,厅内一千七百个席位,观众在任何一处都能听到还原最完美,圆润的演出音色。

      这座历时七年完成的曼彻斯特城最大的歌剧院,在其总设计师英国著名建筑师柯利先生辞去其总设计师职位一职之后,剧院东面的音乐厅和歌剧院的内部设计由其学生华裔建筑设计师Sarah来完成。当初,剧院的缔造者柯利先生在其七十寿诞日,从征集到的一百二十中方案中,亲自选出其学生中最年轻华人建筑师的设计方案,还曾遭到不少业界人士的质疑。

      据说,这套设计方案,并不是当初所有备选方案中最好的,却无疑是和柯利老先生剧院设计理念最不约而合的。

      尊重演出者每一场音乐创作,传递最原始,由心而发的自然之声,音乐与艺术,甚至是建筑设计本身达到一致的情感共鸣。

      音乐厅外,是他熟悉的她最擅长的典型巴洛克风格建筑设计,高大圆拱形正厅大门,曲线修饰的四壁和廊柱,精美的浮雕和绘画均显剧院的恢弘大气。叶真是第一次来这里,粗跟鞋落地的声音销匿于质量上乘的红色地毯中,只剩羊绒在空气震动间的轻微拂动。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间停下,转身,见她正低着头数步子,有些好笑,偏说出的话能让她急得跳脚揍人。

      “我想直接回酒店休息,不过去了。”

      他如此这般任性,叶真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到现在的,可是如果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他要是一反常态听从她的安排,她或许会更担心。

      思念如果能代替人漂洋过海,今夜会不会不会有那么多孤单的人,于他是,于她也是。

      墨城见她这么平静,有些意外,漂亮的眼睛透过她,看见她身后天空板上内嵌星空的彩绘壁画,开口:“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吧?”

      她不说话,可是墨城觉得他能读懂叶真眼底的意思。嘴角牵出一丝微笑,转过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Kevin!”叶真开口,“she must be in miss you,like here.”

      叶真从背后看着他,似乎隐约看见墨城缓慢地点了点头,只怪那时候的灯光太过刺眼,他整个人逆着光站着金碧辉煌的廊厅之间,语言和动作都想被肢解过一样,拼凑地费力费神。

      复尔又想到,刚才在大殿之中,他站在梯田式观众台的中央,跟她说的:顾念曾告诉过他,这里的舞台设计灵感来源于当初他们在“世界屋脊”纳木错共同看到的星空,她跟他说过,所有美的一切都值得保留,他现在觉得,那时候她说的,就包括了他的音乐。

      演奏厅西面,绕过天花装饰的支柱就是餐厅。今天这样的音乐盛会,自然有不少人都是为了墨城而来。可是主角不在,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乘兴而来,失望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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