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队队长

　　二十四、江南美人在苏家
　　突然间，他好像变成了一名守门员，他看得到球就在对方脚下，她想入门得分，而他不想对方攻入得分。眼前的现实就是已经兵临城下，他只有守好球门，才能不被对方得分。
　　可他看不出她的球路，不知道她会从哪里进攻，这让他除了警钟长鸣以外，防不胜防。

　　丁二却一改先前的蔑视，伸手将他从地上搀了起来。这又让姜海洋懵：我真刀真枪的等着你砍下来，你却先对我笑？
　　这是个什么路子！
　　姜海洋茫然落座后，才恍然，这里是他的家，他的地盘，怎么被对方喧宾夺主了！
　　然而他刚做出个“请坐”的手势，姜海洋依旧懊恼不已，她不过是一个年轻女人，他用不着“请”她入座！

　　丁二却落落大方，自在的跟在自己家一样，她在姜海洋身边的空位上坐下，落座后她照旧先整理了一下大衣，省的起了褶子。这里是梁西林先前坐的位置，而姜海洋被她放在她先前坐的那个位置上了。
　　姜海洋侧首，磨叽什么的才不是她的风格，他想叫她不要装腔作势，有话快说。他可还记得，她功力非凡，刚刚只是夹枪带棒的骂了一场，罗佑生就自乱阵脚，她不过推了一回桌子，罗佑生立刻弃甲曳兵了！
　　可他扭头看左手边的人时，猛然发现，自己在下首座！
　　这个可恶的，没教养的混账！
　　“……”姜海洋忍了又忍，提醒自己不要中她的计，被她激将。罗佑生的节节败退还历历在目，他一定不会那么蠢，一定不会重蹈覆辙的！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收捡好情绪，终于佯装着心平气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这话一出口，姜海洋仍然懊悔的想撞墙。
　　丁二老神在在，稳坐钓鱼台。他却先开口露短，简直是扯自己的后腿，给自己泄气。
　　更让他后悔的是，他说出口的是“想干什么”而不再是“想要什么”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自己放在“我有宝，你来拿”的被动地位，而不是原来“你要的不在我手中”的坚决。
　　姜海洋怄得肝儿疼，为什么这一仗还没正式打起来，敌我双方都只是跨马在中央的场地里交阵而已，他却已经步步退后，输了好几阵交锋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丁二却不急着回答，她摸出一块粉饼，对着小镜子给自己补了一回妆，左右照着看了半天，心满意足后，她随手将那粉饼盒放在两人之间的高几上，这才转了眼睛，嬉笑道：“你说呢？”
　　这一回不等姜海洋发脾气，丁二先说出自己的目的，道：“咱俩聊天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我有啊！”丁二耍了个无赖，笑嘻嘻的斜着眼，意有所指道：“你跟我说说西林呀！”
　　“！”姜海洋一拍椅子扶手，怒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西林！”
　　“因为我很好奇西林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有照片吗？”丁二摊手，像是看不到自己不被待见般，她兴致勃勃翻出手机，凑到两人之间的高几上，显摆珍藏宝贝一样划过一张张照片，骄傲又得意道：“你看他，明明年龄不大，却非要跟个糟老头子一样，连笑都是这幅老头样子，多无趣的人呀！他小时候也这样笑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嘲讽西林老气，可她的表情以及话里话外的嘚瑟之意，却跟汝儿泩儿各自说起家里那爷儿俩时是一样的，一样是心里眼里只有丈夫儿子的傻女人。
　　姜海洋很膈应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因为西林而变得温柔，将目光落在她的手中，看向她划过的一张张照片。
　　照片很多，有近景，有远景，有正面照，也有背影，有人与景的精心构图，也有局部特写……所有这些照片却全是同一个主题，也只有一个主角：梁西林。
　　活灵活现的梁西林。

　　“你怎么有西林的照片！”姜海洋失口问了一句，他越看越生气，当中居然还有西林闭着眼睛睡觉的近照！
　　这小子怎么这么大条，被人偷拍了也不知道！
　　然而他的话一出口，当即又狠拍了一次椅子把手，这一次被丁二留在高几上的粉饼也蹦了一下。
　　他真蠢，问了傻话。她是跟他回来见家长，说结婚的事情的，她有西林的照片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姜海洋不懂拍照的艺术，可这一张张照片上相同的除了西林以外，就是拍照人的热情和被拍的人的轻松自在。
　　丁二会爱人？他才不相信，可他偏偏被这一张张充满爱意的照片吸引了，更让姜海洋气闷的是自己居然真的跟她聊天了！
　　“我觉得他的嘴角像你！”丁二恍若未闻那一声击掌，她放大了一张近照，照片里的梁西林似乎在等待什么，正侧首看向旁边，这个角度使得他嘴角的微小弧度越发明显。
　　丁二看着照片，又观察姜海洋，认真对比研究了一番，乐道：“看，跟你一模一样！”
　　“……”
　　“其实他的五官大样儿还是像他爸，没有你这么伟岸的额头，所以整体看上去偏秀气……”
　　“哪里秀气了？”姜海洋没忍住，吹胡子瞪眼打断她，嚷道：“我们西林才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莽夫……”他就不喜欢谁说梁西林漂亮，秀气，病美人之类的，这是侮辱！
　　西林虽然不像小虎是个在太阳下晒大的铮铮汉子，可西林绝不柔弱，他只是体格像他父亲，相对纤细，内里又随了母亲，气息没有别人那么充沛而已！

　　“没文化！”丁二嗤了一句，她一边翻着眼睛嘲笑姜海洋，一边又调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被P图软件处理过的古装图片，照片中的梁西林广襟墨发，眉清目秀的，跟画儿里的人儿一样！
　　她道：“没文化，你知道什么叫秀气？所谓秀气就是丰神俊朗，风流倜傥，温润如玉，懂不懂啊你！我告诉你，几千年前的宋玉也不过如此！你知道宋玉是谁吗？不知道宋玉总该知道潘安吧！这两个都不知道的，‘掷果盈车’总该听说过了吧？就算这些你都不知道，总该知道还有一个词叫做‘看杀卫玠’吧！我呸！”丁二说着突然咬舌头，往地上猛呸了一气，收回最后一个词。
　　“哼！”
　　“嘿嘿……”丁二讨好一笑，看杀卫玠可不是什么该用在梁西林身上的词。她转移话题道：“其实这眉眼……仔细看还是像他妈！”
　　“汝儿的眉眼可是江南苏家的！”提起苏家，姜海洋略得意，转而叹道：“可惜汝儿的额头随我，阳刚了！”
　　“她性子也像你，还好西林的性子不像她！”
　　“西林像我！”姜海洋争了一句，道：“汝儿的性子随她妈，真不知道像她们家谁！炮仗一样！”
　　“哈哈哈！”丁二像是听到个大笑话，两人大笑着，乐得像是在公园里遛鸟的老头儿，比完儿子比儿媳妇，比了孙子比老伴儿，偏偏还斗上气了！
　　她随口道：“姜泩这点跟姜汝一样，都是一点就着的脾气！”
　　“所以我说是他们苏家的问题……”姜海洋正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他怒不可遏，挥手掀倒两人之间的高几，他灰白的脸和地上那一片狼藉一般难看。
　　怎么……又被她牵着走了！

　　“我又没说什么，这么大火气干嘛，伤身！”丁二及时收回自己的物品，脚尖一勾，眨眼那倒得四仰八叉的高几重新立起来，地上的狼藉与她无关。

　　这是李文凯最喜欢用的攻心招数，在无知无觉中蚕食对方，随时随地都在套话。
　　白良给出的评价是：“不够敏锐、不了解他的人，永远都不知道他哪一句是聊天，哪一句是在盘问。”
　　她是敏锐的人，而他是了解他的人，所以李文凯从未在他二人面前成功套住过一星半点有用的消息，可除了他二人以外，李文凯使用这一招时，从来没有失败过。
　　突然想起那两个人，王平心下一哂，真没想到那匹在地上奔跑的糙狼，会对这么迂回蜿蜒的烧脑招数，应用的如此炉火纯青、得心应手！

　　她整理着衣摆，云淡风轻道：“江南美人在苏家，苏家小妹更胜她……”
　　她似问非问，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说自话，让听的人心里痒痒的，像是被一窝蚂蚁掠境，他抓心挠肺的难受。
　　“……”姜海洋越发弄不懂她了，怎么不是紧锣密鼓的追着他问江南苏家，反而说起苏家小妹了？
　　“你娶了苏家老大？所以姜汝的眉眼是江南苏家的？而长民娶了苏家小妹，所以姜泩的眉眼也是江南苏家的。”
　　“！”
　　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是在寻求答案还是依旧在猜测？姜海洋的心里直喧锣，可震耳欲聋的喧鸣让他更加混乱了。
　　“林梅喊苏素做姨母，难道她不知道干爹也是姨夫？”
　　“那又如何？！”姜海洋驳斥一声，立刻又后悔了。他沉着脸剜这个让他防不胜防的毒蜘蛛，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防再防，居然还是在无知无觉中，着了她的道！

　　“咱们只是在聊天嘛！”丁二一反常态，又是一嗔，依然不紧追着他。
　　她将那一头大波浪往后一撩，甩得人头晕眼花，一阵阵不易发觉的脂粉味迎面扑来，她却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破坏空气清晰的事情般，又道：“既然咱俩这么熟了，我干脆跟你说一句交心底的话。”
　　“……”
　　“我其实不太放心西林。”
　　“为什么？”凭什么！呸！姜海洋恨得直咬自己的舌头，怒道：“我们西林有什么不好的！”
　　“哎！”丁二忧心忡忡，这一叹倒让她不再像那个在公园遛鸟的老伙计，反而像个和家长谈心的青春期少女了。即便姜海洋没有和姜汝谈过心，看着眼前的人时，他的心里仍旧蹦出来一句，电视里经常上演的固定台词：“爸爸，我喜欢了一个男孩，可他好像不喜欢我，怎么办？”
　　这才是活见鬼了！

　　“我跟你说，他……”丁二欲言又止，吊足了这口气，眼见着姜海洋面部表情的微小变化后，才悲哀道：“他陪我逛街，我还在挑耳环，他却因为接了个电话就丢下我，走了，你说我能不急嘛？”
　　“？”
　　“我才是他女朋友，我们是要结婚的，会一张桌子吃饭，将来可能会一起走过剩下这半辈子的！”丁二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一会儿像个在梦幻的少女，一会儿又像是个幽怨弃妇，再一会儿又是个斗志昂扬的战士，可她的战场究竟是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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