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长地久

　　整个晚上简晓禾都心不在焉，只是一直低着头弹琴。天气暖和后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张接一张的点曲单送到她面前，她看一眼曲名就开始弹，阿剑从她身边经过时不停的看她，可她的眼睛甚至都懒得从曲谱上抬起来。
　　又弹完一首流行歌曲，她疲倦的拿过新放在旁边的几张点曲单，《月亮代表我的心》、《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看完就扔到脚下的垃圾筐里，正准备弹，阿东又递过一张点曲单来，她顺手接了过来。
　　一看，那张纸条上竟然写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她的心紧缩了一下，猛的抬起头，眼光迅速的在人群中寻找，虽然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然后她看到展宁皓就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桌子旁边，他靠在椅背上，脸在灯光的阴影里，正看着自己。
　　一曲终了，起身向展宁皓走过去，她的头发剪短了，在脑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上身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高领紧身毛裳，下面穿了一条米白色薄呢子的筒裤，这样的打扮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展宁皓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她在他的对面站住，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不坐下？”还是他先开口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你的朋友告诉我的。”他边说边从椅背里直起身子。
　　“春明？”她直觉想到应该是春明。
　　“应该是吧，她叫春明？”
　　“你找我有事吗？”她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什么事，有问题吗？”
　　“没有。”她两只手不自然的放在桌上，样子看起来很拘谨。
　　展宁皓注意到从简晓禾坐到自己对面开始，酒吧里的几个小伙子就频频的在自己身边穿梭，眼光充满敌意，他了解的笑笑，又看了看坐在对面很不自在的简晓禾。
　　“你下班了吗？”
　　“是的，我十点就下班了。”
　　“附近有好吃的东西吗？我在这里喝了快两个小时的酒，肚子不停的提抗议。”
　　“你想吃什么？”简晓禾不禁想，难道他来了两个小时了，就在这里坐着，连东西都没有吃。
　　“随便，热的煮品就行，最好近一点。”
　　“那你等一下，我去换衣服。”
　　在更衣间里，简晓禾想了想，没有换掉上班穿的这套衣服，只是拿了外套穿上。因为只有这么一身衣服可以工作时穿，平时她都很爱惜，上下班都换掉。
　　简晓禾带展宁皓到附近小区的小面馆，她住的地方不能做饭，所以一日三餐她几乎都在这里打发，有时下班时肚子饿她也会到这里来吃一碗馄饨。小面馆只是路边一间长方形的简易房，桌子和凳子以及陈设看起来十分的陈旧，总算还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石棉瓦的顶棚上粗陋的接了几根电线，直接挂了一只瓦数很高的白炙灯。这些平时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一切，现在却显得很扎眼，简晓禾走到门口时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把展宁皓带到这里来了。正迟疑要不要进去，却看见展宁皓已经走了进去，她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姑娘吃馄饨还是面？”老板跟她已经很熟悉了，一进门就迎过来招呼她。
　　“一碗馄饨，再来一碗——————”她转头去看身边的展宁皓。
　　“我也来一碗馄饨，大碗有吗？”他自顾自的对老板说，看起来倒是满自在的。
　　“你坐这个凳子吧。”看着他那条一尘不染的长裤，简晓禾赶紧拿出纸巾把凳子擦了一遍，然后递给他。
　　“不用擦了，裤子反正明天都要换的。”他满不在乎的说，不过说归说，还是接过简晓禾擦过的凳子坐下了。
　　“你就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听他那么说简晓禾仿佛又看见洗衣机里满满的一堆衣裤，不禁有点气愤。
　　“什么？”他有点迷糊的看着她，随即有点了解的点点头。
　　看着简晓禾气乎乎的表情，他忍不住失笑，没想到一向怯生生的小丫头竟然来了这么一句话。那笑容没有丝毫的不尊重，倒象是做错事的小孩被抓住后顽皮的耍赖。简晓禾看着他扬起的眉毛，眼睛在灯光下闪烁如星，心里有股陌生的热流在隐隐躁动，她赶紧避开他的目光，感觉自己的脸热热的。
　　初春的夜晚安祥而静谧，有微凉的风徐徐吹过，街灯昏黄的光让夜色中的景物有一种暧昧的朦胧，简晓禾听到自己和展宁皓清晰的脚步声，她低头看着地上拉长的影子，想走得快一点似乎又想走得慢一点。
　　“你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嗯？―――喔，文化课应该没问题，不知道专业考试―――？”他突然的问话让她有一秒的思维短路。
　　“你的水平应付专业考试应该不会有问题。”
　　“希望专业考试的老师也这么认为。”她的小脸露出黯然的神情。
　　“这么没有信心？”
　　“也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就是――――――”
　　“怎么啦？”他转头看着她。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自己想的太多，反而没信心了。”
　　她想到上次去中华音乐学院报名参加专业考试，才知道那么多的人削尖了脑袋要考那所学校。有许多外地考生的家长甚至带着孩子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在学校里找名师指点。再把那些在各种比赛中得过奖，有加分和优先权的学生算上，那么区区可怜的30个招生名额，就算幸运的排到自己也不知道是倒数第几了？这么想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不觉轻轻的叹气。
　　“简晓禾，知道为什么我要把钢琴借给你弹吗？”他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
　　“为什么？”其实这也是她心中一直的疑问。
　　“曾经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疯狂的迷上了地下摇滚，除了睡觉的时间大概都在听吧，那时候我的梦想是组建一只自己的乐队。”他语气是淡淡的，眼光却散发着热切的光芒。
　　“后来呢？”简晓禾停下脚步，扬起脸注视着他。
　　“没有后来，许多人年少时候都有梦想，但是结果大多数是没有后来，因为很少人懂得坚持。当你还在有梦想的年纪，真的不应该轻易的泄气，这样有梦想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不要等80岁的时候才来遗憾18岁的梦想没有后来。”他也转过脸看着她。
　　夜色中他的目光炯炯，脸上是一种异常坚定而认真的表情，简晓禾呆呆的看着他，听到自己的心滑过丝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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