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格

　　04
　　沈瑰呼出一口气，登录微信界面，指尖划过列表里躺着的朋友，又叹了口气，最后点开备注“苏砚”的女孩。
　　沈瑰来到田瑛高中认识的第二个人就是苏砚，是除了姐姐外最重要的亲人，至今为止仍旧关系匪浅。
　　高一的期中考试结束后的某天下午，一个小女生拿着她的草稿纸送到沈瑰的面前，有些羞涩地说：“这道题我上课没有听明白，你可以和我讲讲吗？”
　　这个小女生因为个子小，坐在第一排，和沈瑰的距离挺远，说实话，沈瑰并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但出于礼貌她并没有刻意询问，而是直接给她讲题目。
　　“……嗯……你的解题方法虽然简单，但是却没有把取值范围考虑在内，这道题最重要的是计算它的取值范围，只是计算出来并不影响这个答案，所以蒙也能蒙对。不过如果放在大题目中，不考虑范围就不得分。懂吗？”
　　小女生咬着笔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沈瑰，你好聪明。”她又有点羞涩起来，“你人真好。我一直以为你很难接近，刚刚还忐忑了很久，没想到你这么温柔。”

　　沈瑰愣住了，温柔这个词，真的从来都不适合她。
　　“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谢谢你，沈瑰。”小女生笑嘻嘻。
　　“没关系。”
　　沈瑰有些愧疚，因为她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后来，苏砚经常会向沈瑰请教问题，苏砚的温柔总让她想起她的姐姐，所以面对苏砚，她总会格外有耐心，一来二去，她成为苏砚的好朋友，甚至是至今为止唯一的好朋友。至少苏砚是这么认为的。

　　沈瑰疲惫地蹲在渡口的绿化带边，望着车来车往，第一次感受到天要绝人之路的窘迫，无家可归，无人可依，无处可去，在朝暾的十年，竟混成这种地步。
　　现在是上午八点，整座城市进入高峰期，沈瑰第一次发现白天的江岸竟然这么繁闹忙绿，和夜晚的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向苏砚拨打了一个语音通话。
　　“沈瑰？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睡觉的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虽然难以启齿，但是沈瑰已经走投无路，“苏砚，我家被烧了。我可以借住你家吗？”
　　电话那头苏砚的声音有些紧张，“烧了？怎么回事，那你没事吧？”
　　“我没事。”
　　“吓死我了。那就好。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沈瑰站起来，左右环顾了一下，问：“你不用上班吗？”
　　苏砚正要去上班的方向盘打了一个转，“不用，我今天调休。你把定位发给我，我马上到。”
　　沈瑰很不好意思，“那谢谢了。会不会很麻烦你？”
　　苏砚故作严肃地说：“沈瑰同学，你真的是八百年才会有事找我，这种情况你能想到我，我真的很开心。我现在离你不远，马上到，你稍等一下。”

　　苏砚也在朝暾生活了十年。和沈瑰的十年不一样，她在这里上了四年本科，三年硕士研究，毕业后直接嫁了朝暾本地人，工作三年后已经是拿着高薪的白领了。
　　虽然沈瑰和她一直保持着联系，却因为道不同而越来越远。沈瑰有属于她的骄傲和自卑，而苏砚也有对挚友的尊重和理解。

　　很快，苏砚的车子就已经开到了沈瑰的跟前，车上下来一个带着墨镜的少妇，大波浪卷的茶色头发和温和的香水透着知性女人味，她摘下眼镜，走到沈瑰面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路紧张的心情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我心中美美的小仙女。还没吃早饭吧？”
　　沈瑰点点头。
　　“刚好，我家那边新开了一个早点摊，楠楠最爱他家的汤包，我带你去尝尝。”
　　楠楠是苏砚的女儿，才两岁，鬼精灵的。
　　沈瑰坐上车，“好啊。不过我要先去一趟天地城，去送个东西。”
　　“天地城？给谁啊？”苏砚顺口一问。
　　“一个……”沈瑰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她和陈微渺现在的关系，“老朋友。”
　　“老朋友？”苏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打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天地城那种地方还有老朋友呢。”
　　“嗯……”沈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这段重逢。

　　车子到了天地城，沈瑰让苏砚等等，她去去就来。
　　到天地城门口，很理所当然地被拦在门外。门内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和门卫说了几句话，又走到沈瑰面前，“沈小姐是吧？我是陈先生的助理，我负责来接你。”
　　助理指向天地城内的接送专车，为她服务，“请跟我来。”
　　沈瑰没有动，对他说：“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没法遵循陈先生的安排，这是他留下的钥匙，现在我还给你。”说完再见她就转身离开了。

　　苏砚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再看看沈瑰的神情，也知道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毕竟，她是当年从头到尾的知情人。且是除沈瑰家人和蒋毅临外唯一的局外知情人。
　　坐下吃早饭的时候，沈瑰更加有些心不在焉，连好吃的汤包也食不知味。
　　苏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沈瑰，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沈瑰对苏砚不会有隐瞒，苏砚是她唯一可以倾诉的人，也是这十年唯一照顾她的人，虽然少有联系，但只要坐在一起依旧可以无话不谈。
　　“我遇到陈微渺了。”沈瑰讷讷地说。
　　苏砚果然很惊讶，“他？他也在朝暾？”
　　沈瑰和苏砚讲述了关于陈微渺的一切。

　　“看来是虐缘未了啊。”苏砚有所感慨，“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沈瑰倍感无措，“但我有种预感，他不会放过我的。”
　　“你在害怕？”
　　“害怕。”
　　可隐隐又有种期待，而这种不该有的期待，是害怕的根源。

　　果然，沈瑰在苏砚家安顿没多久，陈微渺就找到了苏砚。
　　当时，无业游民沈瑰正忙着找房子和找工作，而那个从温婉邻家女孩转型为霸气女强人的苏砚正在公司忙碌。

　　秘书打来电话，说会客室有位陈先生要求见她。听到陈这个姓，她就已经想到了陈微渺，也想到了沈瑰的害怕。
　　来到会客室，见到了暌违十年的陈微渺，她还是有些时光倒流的错觉。
　　“请坐。”苏砚客气地接待陈微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上班？”
　　陈微渺：“只要想找，并不难。”他小酌了一口茶，“我还知道，沈玫住在你那里。”
　　苏砚开门见山：“所以你这次特地来找我的目的是？”
　　陈微渺的声音有点陌生，“我想知道当年沈瑰和沈玫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砚从他的声音中并不能判断当年的感情还残留多少，她也不敢保证陈微渺会把沈瑰怎么样，陈微渺不再是从前那个有些任性又有些幼稚的少年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
　　陈微渺站起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的态度让苏砚很不适应，“我的确都知道，毕竟我是她们的朋友。”
　　陈微渺有些失控：“很好，在她眼里，我果然连朋友都不是。”
　　“你想干嘛？”
　　陈微渺已经走到门口，“我会把沈玫接走，只要沈玫在我手上，沈瑰就一定会出现！”

　　苏砚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陈微渺就离开了公司大厦。苏砚赶紧打电话给沈瑰，可沈瑰的电话一直占线。彼时的沈瑰正在外面忙着找房子，她没想到，陈微渺正一点一点向她逼近。
　　她从房产中介出来，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时，一辆车停下，陈微渺一身西装走出来，拉起她的胳膊就把她塞进了副驾驶座，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沈瑰摸着自己生疼的胳膊，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启动上路了。
　　沈瑰怔怔地看着他。
　　“安全带。”某人头也不转地说。
　　沈瑰把安全带系好，才想到问：“带我去哪？”
　　“身份证带了吗？”某人一本正经地开车。
　　沈瑰条件反射地掏出身份证，“带了。”又想到一些霸道总裁的小说桥段，手顿了顿，脸微微泛红晕，这家伙不会直接带她去民政局登记吧？这么狠？那她要不要象征性地反抗一下呢？
　　陈微渺侧头接过身份证，瞥到她有些紧张的神色，一路上暴躁的情绪莫名有些放松，懒散地看了一眼身份证，就把它扔回沈瑰的怀里，好似看透她的小心思一样说：“放心，这辈子我只会娶叫‘沈瑰’的女人。”

　　听到他加重了“沈瑰”这个字眼，沈瑰的心寒了一下，低头拿起身份证，上面赫然写着——
　　姓名：沈玫

　　她默默地把身份证收好。
　　一路无语。尴尬。
　　不知过了几个路口，沈瑰开口，打破寂静，“即使你挟持了我，沈瑰也不会再出现，我们早已经断绝关系了。”

　　陈微渺开车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她在哪里？”
　　沈瑰看着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够绝情，“陈微渺，你还不明白吗，我和她根本没有联系。”

　　陈微渺捂了捂自己的下巴，目视前方开车，似乎在沉思， “沈瑰曾经和我说，你要比她更像赵灵儿，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沈瑰：“……”
　　有点想揍人。

　　不能示弱，“小瑰曾经写信告诉我，和她一起练习大提琴的男孩有一双十分干净的眼睛，像小狗一样”沈瑰看了他一眼，“啧，现在看上去，也就那样。”
　　一个红灯，陈微渺停下车，“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沈瑰侧头，对上了那双眼睛，十年了，那双眼睛居然还是那么清澈，里面装着水汪汪的期待，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十年初心未改。

　　沈瑰摇了摇头，眨眨眼，让对流空气将眼睛里的水雾蒸干，“没什么，她很少和我提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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