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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吴岩满含着感恩的心情,还带着一股勇敢离开理发店。回到宿舍,吴岩取了饭盒,奔向了食堂。
路上,他想着他一定要争气,要像一个真正的男人,要努力成为一个大人物,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要加倍给理发师安宁阿姨理发的钱,还有要尽最大可能帮助安宁阿姨治疗丈夫的病,他猜得出那是一笔巨额医疗费用。
吴岩一路幻想着自己的将来,幻想着他功成名就,幻想着他博爱天下。
吴岩幻想着自己要有一辆崭新的奔驰轿车,对,是银灰色的,因为银灰色高速行驶的汽车就如那飘逸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还有,他有了很多的存款,他把一个十万元的存折亲手在理发店门□□给安宁阿姨,他要回报她给与自己的爱,还有勇气,同样也希望她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爱与温暖。吴岩还想着,他给父亲重新翻盖了还是土坯房的老屋,建起了一座白色漂亮的西洋式二层小楼,那在村里是一流的;他要给妈妈添置很多时尚的新衣服,都是毛料的和真正上等皮革制作的,还有煤气灶、电冰箱、洗衣机、天津产的北京牌二十四寸彩色电视机,还有金戒指;给妹妹呢,要置办一个全村最牛、最有排场的盛大婚礼,没人比得起的嫁妆和送亲的车队,应该是六辆奔驰带头,后面全是桑塔纳,一共十八辆。他还盘算着给叔叔婶婶、左邻右舍准备些什么,对啊,给他们打口机井,让乡亲们喝上清爽的自来水,这可是村子里乡亲们议论了多少年的话题啊……
吴岩狂想着未来的成功,畅想着要把自己的爱与温暖给与所有的人。然而,此刻,他没有想起那个有着一条粗黑油亮的辫子和一双泉水般晶莹透澈大眼睛的、一直默默爱恋他的满红姑娘。
在他出村上学的那一个清晨,满红远远地站在大堤上,静静地望着背着行囊慢慢远去的吴岩的背影,一动不动,她的双手在胸前紧紧地攥着一件十佳牌白色运动衫,这是她在六月和父亲去县城用自己多少年的押岁钱偷偷按着吴岩的身材买的,她希望能在吴岩考上大学的时候送给她。可是,她每次想送却难以迈动脚步,就如同现在一般,她觉得她配不上他。
食堂里嘈杂的人声打断了吴岩的幻想。他站在了打饭队伍的队尾,随着人流一点一点向前移动。
轮到吴岩的个了,他买了两个馒头,和一份今日中午最便宜的菜——炖萝卜,找了个靠边比较安静的饭桌狼吞虎咽起来。他记得下午还要去替换陈雯照顾宁静,所以他要早到些。
在医院病房里,宁静和陈雯在吴岩走后,愉悦地聊了起来。陈雯就像一个知心爱人一般,总是不停的讲着笑话逗宁静开心,她们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一个上午,吃完了午饭。
饭后,宁静靠在病床上,扭头向窗外望了望,外面是一片秋意浸染的树林,但阳光灿烂。她心里感到无限的温暖。她感到有一种对陈雯模糊的感激之情,她渴望和她这个好姐妹海阔天空、痛快淋漓地畅谈一番,直到那闪耀着落日时分、鲜艳夺目的万道霞光直射进屋,直到那一弯月牙静静地高悬在窗外杨树的枝头。
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想要祈祷的念头令宁静倍感激动,她的眼睛射出愉快温柔的光芒,她冲着正在给她倒水的陈雯激动的说到:“陈雯妹妹,你知道吗?我是信基督的,我想为你祈祷,愿上帝给与你一个人世间最美满的婚姻和一个最爱你的爱人,愿你们相知相爱,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一手拿着暖瓶,一手端着茶杯正在倒水的陈雯听着宁静的话语,抬起头来,黑黑的、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爱的光芒,她开始落泪了,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病床上的陈雯,甜甜的笑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吴岩一头大汗匆匆走了进来,看来是跑步过来的。
“吴岩,你来了,吃饭了吗?”病床上的宁静首先看到了满脸大汗的吴岩关心的问候到,并抬手将手中玩弄的手帕伸手要递给吴岩,“擦擦汗,看你急得,不用急,陈雯照顾我可好了,真是一段难得的快乐时光。”
宁静显然是非常快乐,非常幸福。
陈雯听到宁静的话语,也将倒好水的杯子放在床头小桌上,叮嘱着宁静:“水热,一会凉些再喝!”,然后,转过身子,冲着吴岩似乎还有些怨恨地淡淡说到:“你来啦!”
“啊,我想你还要回学校吃午饭,所以,就急着跑来啦!你赶紧回校吧,这边我来照顾宁静”,吴岩一边用手抹着额头的汗水,一边真诚地说着。
“陈雯,你看吴岩来了,收拾收拾,回去也休息一下吧,不过,千万别望了我托你办的那件重要的事情!”说着话,宁静将存折交给了陈雯。
“宁静,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过来陪你。吴岩你要精心啊!”陈雯没有再多说什么,接过存折走了。
望着吴岩在那还再不停的抹着不断沁出的汗珠,和圆圆的透着雪白头皮的脑袋,宁静有些惊奇。
“你理发了?”宁静试探着问到。
“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吴岩不知所云地回答着。
“这是怎么说的?你又不是什么坏人,也没做什么坏事情,何谈重新做人,就因为剪了个头发?”宁静依然不解地问到。
“啊,不是,宁静,你看,是这样的,我呢,是昨天上午到的学校,整理好宿舍后就到江边转转,我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吴岩说着,脸有些红,开始羞涩起来,“我感觉似乎遇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我有着一股莫明其妙的感觉,我们谈的很开心,她似乎也很愿意和我谈,后来又得知她是我们系的,所以,我以为真的遇到了“桃花运”,所以,在美丽的幻想之中,乱了方寸,疾跑中一下子撞伤了你,让你那么痛苦。其实,我疾跑也就是为了回宿舍尽快把今天的偶遇记录下来。”
“那又怎么啦!”宁静还是一头雾水地问道,“这和理头发、重新做人有何联系。”
吴岩想立即回答,但似乎还没有整理好语言,于是他胡噜了几下自己的头顶,然后继续说到:“宁静,你知道吗?我考上这个大学真的很不容易。父母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成了“吃皇粮”的大学生,他们企盼着我衣锦还乡,荣耀乡里。可是我,还没有上一天大学的课程,却开始要‘谈恋爱’,我觉得很对不起父母,而且还撞伤了你的腿,真要是有残疾了可怎么办?”
听完吴岩一股脑的话语,宁静显得沉静了。她注视着吴岩,没有话语,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屋内,很安静,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的见。
吴岩还沉浸在懊悔之中,低着头,望着地面,双手不停地胡噜着新剃的脑袋。
“吴岩,嗯,你有读过《中国文学发展史》吗?”沉静首先打破了这种沉默。
“嗯,有的,是刘大杰先生的,我喜欢他的这部巨著,一部不偏不倚的文学史力作。”吴岩惊喜地抬头看着宁静,他不知道宁静怎么会谈到这个话题,这是他在中学时代最喜欢读的一套课外书籍,那是自家一位在北京大学读中文的表舅送的礼物。
“那我们谈谈中国文学中有关爱情,特别是长相爱的话题吧!”宁静继续建议到。
“嗯,行!”吴岩来了精神头,刚才的懊恼已全无。年青人就是年轻。吴岩此刻觉得又遇到了一位难得的知音。
在中学时代,吴岩总是以没有同学和他探讨这样的话题而感到学校的闭塞,感到无限的失望。
也有很多时候,他也在不停地埋怨自己就读的学校教育水平低下和教育思想的落后,只是一味教导学生提升解题的能力和考试的分数,全然没有顾及学生精神思想的塑造与提升。就是这种对升学率的追求,才使得学校对于学习尖子,如吴岩的很多行为予以迁就,也使得吴岩在胡乱读课几本中国古代文史书籍之后,便将朦胧之美选为自己的审美基准,学习庄子的逍遥,溜了长发,沿着自己的性子做着事情。
他也曾记得,每到月圆时刻,他总是站在大提上,仰望着悬挂在树梢上的那一轮古铜色圆月,想着鲁迅先生笔下的润土。那时,他也渴望有一只灵巧的笔,写下一部历史名作。
他喜欢文学,然而,却难遇知音。总是教诲他“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的父亲曾经愤怒地撕碎了他所有的尽管幼稚的诗集,满眼泪水的告诉他三八年弃家而去参加八路,曾经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浴血战斗十一年,在枪林弹雨中没有倒下的已经是师政委的大伯,就是因为一篇政治文章在□□中被批斗致死的故事。最后,父亲还是逼迫他在高考志愿表上报考的都是理工科专业。
他同样万万没有想到,在大学入学的第二天就有人主动和他谈文学,他好开心。之前所有的忧愁与痛苦在瞬间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之外,全无了踪影。
吴岩望了望正对的窗外的树林,他也开始快乐了,像午后的宁静。
病房外的树林间,有好多片黄黄的叶子正在歪歪扭扭地、飞舞盘旋着飘落了下来,好像是在书写着,留恋着什么,它们在努力触摸着彼此,不肯离开这自由的、温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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