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江山

　　柏雅一手扶起父亲，一手将床头的软枕放到父亲的身后，扶父亲靠好。拿起柏韵托盘上的药碗，舀起一勺黑色的药汁，吹温后递到父亲嘴边。
　　柏清方含笑吞下，笑道：“你知道爹爹这一生最快乐之事是什么？”柏清方喝入最后一口草药，味甘的药流到胃里，只剩下苦涩，苦的不是药，是心。
　　柏雅柳眉微微上挑，伪装不赖烦道：“自然是遇见娘，爹爹你已经说了不下百次了！”声音柔中带甜。
　　柏清方瘦长的手摸乱柏雅一头青丝，清明的眼神一阵恍惚，“爹这一生和你娘聚少离多，你甚至从来不曾记住娘亲真正的音容笑貌，爹和娘实在是欠你至多。”语气中满满都是遗憾。
　　柏雅笑笑，“我从来就不觉得爹娘曾今亏欠过我，娘不能陪我成长，只是不得已，我明白的。人的一生中不可能只有爱情，爹和娘立场不同，分开也是迫不得已。”
　　柏清方疼爱的看着柏雅，“你娘是想你的。”
　　柏雅再笑笑，眼里有着理解，“我也是想娘的。”我可以对着爹妙绝天下栩栩如生的画像寻找娘的音容笑貌，娘也许可以凭着记忆绘出活灵活现的父亲，可以纵有丹青妙笔怎汇得出早已一变再变的女儿，最痛苦的从来就是娘亲。
　　柏清方笑叹：“我有一个好女儿，”他何其有幸，只可惜夕夕却是错失见到如此可人的女儿，“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吗？”
　　“和娘的朝夕相处。”尽管不多……，柏雅考虑道。
　　柏清方微笑摇头，和夕夕朝夕相处，快乐有之，却是总是差一个“满”字。
　　“自然不会是爹你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时候，”柏雅柳眉微蹙，“难道是……”语气不无讶异。
　　柏清方轻笑点头，“就是看着你今天比昨天大，想着你明天会比今天好……，你陪着我的每一天。”柏清方抚摸柏雅柔顺的青丝，努力记下柏雅每一个喜乐哀伤，“少年时，我独尊儒，认为生当济世为民，笑傲天下，方不负人生百年，满腹经纶；盛年后，我却是唯爱道，早将名利置入心外，却还是没办法放万民于心外，如果以我自己来评价一生，却是游于儒外，不在道中，于半儒半道之际，苦了你，但是生死早已不放在心间……”
　　“爹……”目中含泪，打断柏清方遗言似的言语，早就明白生的一瞬就注定死的必然，却还是没有办法向庄子一样，可以笑着面对至亲的死亡……
　　“傻女儿……”柏清方轻抚柏雅柔顺的黑发，他可以含笑而死，却是没有办法让女儿笑对父亲的死，所以他没有阻止女儿为他寻来吴宫百草园三宝之一的紫背草，久久才道，“生死有命，不可强求。”
　　“爹，你已经知道了，”柏雅眼中没有惊讶，没有后悔，只是平静，“女儿也知道生死有命，不可强求，但是女儿也知道不到结果，不要放弃，庄子只教人乐天知命，却没让人认命！知命而不认命才是道家之道，爹的病有药可医，女儿如果弃而不做，必会悔恨终生，爹也不希望女儿一生后悔！”
　　所以他没有阻止，柏清方笑笑，转移话题道：“周朝不可保！”
　　柏雅点头，“女儿知道。”以周皇知人善任之能，固然足以于战乱之中开辟一方国土，君临天下，进而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可惜他遇见的是谋略过人的吴帝，君临天下是早已达到，而一统天下在现任吴帝健在时却是不可达到，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任吴帝，而这任太子，据消息，现在吴国军政大权旁落太子手中一年有余，而吴国却没有内乱的痕迹，吴国太子可以从上任谋略过人的吴帝手中夺下君主大权且在打破常常在帝权交接中的大乱其才智自是少有能及，想必之下，周朝的几个皇子却是各有各的弱点，周朝必亡之局几是可见。
　　柏清方笑道：“我也知道你知道这个结局，只是……”还是忍不住提醒。
　　柏雅垂眸抚弄身前一缕青丝道：“这样的结局，爹可曾后悔，伤心。”后悔他的选择是周皇而不是吴帝，伤心曾经为止殚精竭虑的王国如此不堪一击。
　　柏清方轻笑，“有什么后悔的呢！你见过周皇，他是一个值得辅佐的皇帝。我为周国殚精竭虑从来不是为身前的豪宅深院、赞誉敬仰，也不是为身后的百世称赞，而是为保一方百姓，千万性命，我做到了不是么？我给了乱世一方太平，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这样很好！”柏雅放心一笑。
　　柏清方也是一笑，“傻女儿。”因为在乎，早知道名利不在心头的父亲对这句话的答案，还是问了出来，是见不得他有一点伤心吧！“按你想要做的去做。”他总是相信她的选择。
　　当天，柏清方和柏雅畅谈至天明，深夜时，柏清方眉宇间有着深深的倦意，却还是不肯安歇，静静听着柏雅谈论着朝廷的一些人员关系，有时也没有听进柏雅温柔话语里所含的意思，只是看着柏雅，只是听着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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