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江山

　　荏染柔木，君子树之。往来行言，心焉数之。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诗经•小雅•节南山之什•巧言》。

　　床上的男子清瘦病弱，金殿上白衣清姿，战场上杀伐决断依稀还在眼前，那时他年少，自己也是年少，恍惚间，青丝变白发，青春不再，年少不再……
　　周皇步出内室，柏雅随后而出，周皇道：“朕记得朕年轻时常常与柏爱卿在书房纵谈天下事，彻夜不眠而不累，年长时，这样的机会却是极少。”
　　柏雅寻思道：“自我记事起，父亲平常无事也是在书房看书自娱，陛下如不见弃，何妨到书房一观。”
　　“也好，朕也很怀恋柏爱卿清雅深邃，苍劲有力的书法，”周皇别有深意的笑笑，“还真是好久不见。”
　　“父亲昨日才给陛下上了一份奏折，是父亲亲笔所书，陛下怎么会好久不见父亲的笔迹。”柏雅答道。
　　周皇挥推随身侍卫、宫官，平静的目光变得锐利，“你是叫柏雅吧！”
　　柏雅微微欠身，“陛下明察秋毫，连一介小小御史的家眷的溅名都记得，我很是佩服。”
　　周皇淡笑，“朕之所以记得你的名字，是因为你是柏清方的女儿。”淡然的口气有四分赞赏，三分惋惜，二分黯然，一分气恼。
　　柏雅傲然一笑，“我也很为家父而自豪。”毁也好，誉也罢，她总是觉得父亲是天下第一的好父亲，柏雅推开书房微掩的大门，躬身，“陛下，请。”
　　“而朕显然没有记清你父亲是柏清方，”周皇坐上书桌后的椅子，黯然的眼光转向严厉，“你竟然敢冒充朝廷命官的笔迹上书，罪犯欺君，好大的胆子！”
　　柏雅坦然而镇定的下跪，“罪女自知罪该万死，但父亲危在旦夕，为了得见陛下圣颜，求得难寻药材，救得父亲一命，却是别无它法。”神色黯然。
　　周皇严厉的眼光稍转，“月余不见，不想柏爱卿一病如此。”
　　柏雅的神色更是惨痛，忽而转移话题道：“陛下怎知父亲的奏折是由罪女假冒，罪女自知可以模仿父亲的笔迹到以假乱真，真假难辨的程度。”
　　“柏爱卿一病如此，其笔迹又怎会苍劲如常！”清雅如斯，智慧如斯也难敌生老病死，周皇的眼光加入一丝黯然，“你的笔迹就是太完美，反而说明笔迹必是假的。”
　　“陛下明察秋毫，罪女受教，”柏雅恍然，“只是就算奏折是假，陛下又怎么可以确定模仿之人必是罪女？”
　　“你曾说过：柏爱卿昨日才给朕上了一份奏折，是柏爱卿亲笔所书，朕怎么会好久不见父亲的笔迹。’你说柏爱卿亲自给朕写了一份奏折，而朕却知道奏折必定不是柏爱卿亲手所写，写的人不是你，就是你包庇写假奏折之人。再加上柏爱卿病情要用的一味药材，写假奏折之人自是水落石出。”只怕笔迹之中的漏洞就是柏雅为引自己来到此处所留，周皇没有揭穿柏雅的计策，只是好奇她以什么来换取柏清方所需的一味药材。
　　柏雅看到周皇眼中的严厉全消，心中有着一丝释然，百转千回间抬头请求道：“我自知紫背草求取困难，但还望陛下慈悲，救下父亲一命。”眸中泪光点点。
　　“紫背草只是生长于吴宫百草园，离土一月内必死，要在禁卫森严的吴宫盗取吴宫三宝之一的紫背草，还要在一月内来回，朕虽然也勉强可以办到，但是代价却是我的子民的生命，虽然朕也恼过，气过清方，但也因为他是清方，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在金殿上侃侃而谈的清方，在情感上我是希望清方长命百岁，但是我是皇帝，……”不是不能，却是不行啊。周皇冷静的眼中出现哀伤。
　　柏雅眼中泪光洒下，这就是父亲效忠的皇帝么！他眼中的哀伤是真的，他关心父亲也是真的吧！柏雅悲痛的心中有着释然，“父亲好眼光！不管父亲的结局如何，我总是相信父亲不曾后悔过。”
　　周皇轻扯出一丝笑容，“能被那样才气纵横的柏清方不曾后悔选择的我，也是万分荣幸。”恭维或真心的话听过千千万，但是能得到柏清方的女儿这样的不带功利的真心的话语，周皇悲伤的心中也不禁涌起一丝雀跃，因为这是柏清方的选择啊，“你起来吧。”
　　“我愿以我国的大好河山，换取父亲的长命百岁。”柏雅起身，坚定道。既不能动之以情，既然皇帝以利益为重，换之以利也未尝不可。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以国家的利益换取一己之私，何其卑鄙，想必也为柏爱卿所不齿。”这就是清方的女儿么，周皇含笑反驳。
　　“我以一介女子的身份保家卫国，这是以国家利益为重，只能以高尚称之，和卑鄙却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地，至于我向陛下要求的一个小小的条件，我在战场冲锋陷阵，陛下不是应该解除将士的后顾之忧，则自然陛下应该让家父长命百岁，又何谈得上以国家利益换取一己之私！至多只是达不到圣人无欲无求的境界。虽然我不能侍奉父亲大人跟前，但孔子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父亲知道我是保家卫国不得不尔，想必是以我为荣，又怎么会以我为齿。”柏雅逐一反驳周皇的话语。
　　“好一个巧舌如簧，”周皇笑赞，“明天你在朝外等候，一月之内朕必定取回紫背草，救兵如救火，而你明天接旨后即刻赴任，不得延误。”
　　柏雅转移话题道：“那我的欺君犯上？”
　　“你有欺君么，朕怎么不知道！”周皇故作严肃。
　　柏雅和周皇相视而笑。
　　周皇道：“时辰不早，朕也该回宫了。”
　　柏雅躬身，“送陛下。”
　　临上轿时，“柏清方何其有幸，有女如此。”赞美中带着微微的遗憾。一羡慕她的聪明才智，从伪造奏折，到看到奏折发现漏洞，到来访柏宅，再到达到目标，其过程之繁复严密不言可知，二羡慕她的孝顺。也就更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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