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容有殊

　　除夕那日，江王府上下灯火通明，在黑夜中显得十分明亮。江初灏待在漪兰轩，同江寂晗一起守岁。

　　“二姐，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守岁呢？”江初灏往嘴里塞了一块栗子糕，仰着小脸问向江寂晗。

　　江寂晗摸了摸他的头：“辞旧迎新，就是说我们要往前看，对于未知的新的一年要给予美好的希望，不要对过去怀揣在心，当然，是指那些不好的事情。”

　　“哦。”江初灏明白地点点头。

　　看着他比以前懂事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江寂晗心里很是欣慰，不由说道：“小灏，过了今晚，你就已经十一岁了，你心里有什么目标或者愿望吗？”

　　江初灏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想练好功夫，保护身边的人。”

　　那一脸的认真，让江寂晗不禁想到了自己，她望着火盆中正烧的旺盛的木炭，像是在自言自语道：“若想保护好身边的人，那就要让自己变的很强大，强大到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你的威胁。”

　　其实，就连江寂晗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算是真的强大，也许在乱世之中，谁也不会幸免，上一世的事情，依旧还会在她脑海中回放，王公大臣为争权势，明争暗斗，几位殿下为争皇位，互相残害，而百姓也同样免遭不了战乱之苦。

　　所以，这世上谁过的都不容易，因为欲望不同，所需不同，这便成了痛苦的源头。

　　午夜的时候，江初闲带着灵栀来到了漪兰轩，这让江寂晗很是诧异，没想到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会一同来到这儿。

　　灵栀手上还拎了些点心，放到桌子上后，她拿了块年糕塞到江初灏的手中，笑呵呵地看着他吃个干净。

　　江寂晗吩咐玲珑给江初闲和灵栀倒了两杯热茶，然后笑道：“没想到三哥在这除夕夜会来我这地方。”

　　“这一晚上又不能睡觉，只能来你这儿打发时间了。”江初闲笑着，然后拿起一块年糕递给江寂晗，“这是灵栀亲手做的，你尝尝看。”

　　江寂晗接过年糕，轻轻咬了一小口，点了点头，对江初闲调侃道：“恩，很好吃，想来三哥这以后是要有口福了。”

　　其实，这个味道江寂晗并不陌生，甚至有些怀念，灵栀做出的东西一向都很好吃，而她的胃也早已习惯了这个熟悉的味道。

　　江初闲瞅了她一眼：“这还得感谢二妹呢。”

　　这时，一旁吃的正乐的江初灏一时兴起，就提议大家一起玩游戏，拉上玲珑和夙离，一共有六个人，围着火盆坐成一团，由第一个人说出一个成语，然后剩下的人依次说出与之规格相似的成语，若是说不出来，那么便要受到惩罚。

　　而这惩罚还是江初灏想出来，说是要模仿动物的叫声，江寂晗她们几个女眷自然不愿意输，谁想出那个丑。

　　但是，几轮下来，每次输的人都是夙离，本来她是极其不愿意玩这游戏的，可硬是被拉了进来，想想她一个侍卫，每天要做的都是习武，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看着她很不情愿，又很滑稽地模仿着各种动物鸣叫，在场的几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江寂晗也抿着嘴，笑的脸颊都是疼的。

　　后来大家都乱成了一团，满屋子都是开心的笑声，这样的场景，让江寂晗心里是满满的幸福。

　　江初闲坐在她旁边，突然对她说道：“我想下个月给灵栀办一场婚宴，正式迎娶她，也好给她个名分。”

　　江寂晗有些错愕：“三哥是认真的吗？”

　　然后，她看到江初闲望向不远处和玲珑她们玩成一团的灵栀，眼中褪去了冷漠，反而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江初闲轻轻开口道：“灵栀她人很好，性格温纯，不骄不躁，什么事都会替我着想，本来是我应该照顾她的，可她倒反过来将我照顾的细致甚微，每件事都亲力亲为，还想着法子为我做吃的，而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什么，有这么一个女子在我身边，我突然觉得生活其实很简单，就是这样平平淡淡陪伴彼此。”

　　江寂晗心里的那块大石顿时落了下来，看来她当时做的决定也是对的，灵栀爱上了江初闲，而江初闲也为灵栀做了改变，他们二人能走到一起，她真的很替他们高兴，没有人知道，她是有多么希望灵栀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上一世她未了的心愿，在这一世她终于如愿了。

　　不知为何，江寂晗眼中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水，声音都有些发抖：“三哥，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灵栀一个未来。”

　　江初闲说道：“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而且，灵栀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所以，我不想再拖下去，让她受委屈。”

　　江寂晗一怔，望向不远处的灵栀，见她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看江初灏的眼神都很是温柔，也许是因为有了身孕，所以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慈爱，看来灵栀她过得真的很好。

　　或许江初闲对灵栀并不是爱，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能为灵栀的处境而着想，这样的男人，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如此，她也就了却一桩心事了。

　　一直到天色有些灰灰亮，江初闲才带着灵栀离开漪兰轩，而这个除夕之夜，是江寂晗有生之年过得最开心的一次。

　　因为是新年，江寂晗换上盛装，早早地赶到大厅向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祖母拜年，得了红包之后，她便回到座位上。

　　晚辈们一一向长辈们拜过年之后，一家人便坐在大厅之中欢乐谈笑，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让江寂晗感慨，她是有多久没有见到了。

　　苿阳长公主的脸色虽然有些不好，可看得出她也乐呵，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或许这一家团聚，和睦的场景，也是她想看到的。

　　江寂晗注意到苿阳长公主脸色有些发白，精神也不好，甚至走路也是颤颤巍巍的，需要让李嬷嬷搀扶着才行，她不由担忧地问道：“祖母，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苿阳长公主说道：“老毛病了，这人老了，身子也不中用了，天一冷，就浑身不舒服。”

　　徐碧瓷柔声道：“母亲，我让人请大夫给您瞧瞧吧。”

　　“不用了，之前宫里的御医给开过药方，这一不舒服，李嬷嬷就会差人去抓药，喝几天药就没事了。”苿阳长公主委婉地拒绝道。

　　因为之前的事，江寂晗总觉得自己对不住祖母，想为她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于是便上前说道：“祖母，这以后抓药、煎药的事儿就由寂晗为您做吧，反正我也清闲，没什么事可做，这样也好陪陪祖母。”

　　苿阳长公主一听，顿时乐呵呵地对江寂晗笑道：“还是你贴心呐。”

　　而一反常态的江寂柔，默默地看着江寂晗和苿阳长公主，眼中闪出一丝精光与阴狠。

　　吃过午饭之后，江寂晗回到了漪兰轩，一上午未见踪影的夙离出现在她的面前，将手上的一个长盒子递给她：“这是殿下送给小姐的。”

　　江寂晗接过来，将盒子打开，见是一支通透发亮的玉簪，尾部雕刻着茶花的形状，上面还缀着几个玉珠子，很是漂亮。

　　江寂晗没想到，她只在无意间说过一次她喜欢茶花，祁沉璟就记下了，这样的用心，她真的很感动，同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江寂晗真的如她所说的，为自己的祖母抓药，还亲自煎药，然后端给自己的祖母喝，她只是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照顾好祖母，无病无灾，让她安享晚年。

　　三日过后，苿阳长公主的脸色有些好转，江寂晗也很宽慰。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第四日的中午，苿阳长公主像往常一样喝完药后，卧床休息，可突然间她脸色大变，呼吸也开始急促，然后手足抽搐，还不断地呕吐。

　　江寂晗被吓的不知所措，嘴里一声声地喊着：“祖母。”

　　还是李嬷嬷冷静地差人去请大夫过来，然后也慌忙地在苿阳长公主身边照顾着。

　　江晟骞、徐碧瓷一众人都闻声赶了过来，看到里面的情景时，瞬间脸色就不好了，徐碧瓷上前握住苿阳长公主的手，哽咽道：“母亲，你怎么了？”

　　江晟骞阴沉着脸，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言斋的几个小丫头跪在地上，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江寂晗站出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父亲，祖母她喝完药后就这样了，以前都没事的，不知道今日怎么就这样了。”

　　江寂晗很想自己能冷静下来，可她却难以做到，这一世，除了祁沉璟，祖母是对她最好的人，而且上一世祖母是活了很久的，如今祖母若有个什么好歹，那么这一切都是她所造成的。

　　她的心里充满了害怕，因为祖母的一切症状，她都觉得那是中毒的反应。

　　终于等到了大夫的到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可诊完脉后，他无声地摇了摇头，这无疑是给了所有人一个很大的打击，谁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眼看着苿阳长公主的身体停止了抽搐，眼睛也缓缓地合上，一切都安静了，只有一屋子的哭泣声回荡在江王府中。

　　江寂晗愣愣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苿阳长公主，一时忘记了哭泣，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很疼却没有任何伤痕。

　　苿阳长公主死了，她的祖母死了，她怎么都觉得这只是一场梦，因为昨日，祖母还慈爱地笑着跟她说：“寂晗，等你出嫁了，祖母给你赔上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

　　可是她的祖母真的死了，这一切来的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让她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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