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有只鬼

　　十九

　　白璐妈妈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白璐当时也跟着她身边，看着妈妈摔倒在地，血将裤子染得红透，登时就被吓哭了。白妈妈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撑在地上想要坐起来，肚子疼得剧烈让她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白璐一边哭着喊“妈妈……”，一边手忙脚乱地从白妈妈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打120。

　　幸好抢救得及时，母子平安。

　　白璐实在是被这一出意外吓到了，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白妈妈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下身满是鲜血的样子。他抱着一张小凳子，死死地守在妈妈病床边，无论护士姐姐怎么劝都不肯走，说他待在这里会打扰到妈妈休息。他就眼巴巴地瞧着床上还睡着的人，双手捂着嘴巴，“我不说话。”

　　护士姐姐看得心软，只好由他去了。

　　白璐到底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子，刚刚被吓了一场，不过一会儿就撑不住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白爸爸一接到电话，就丢下工作，立马从公司跑到医院来了。一路急匆匆地走到病房，白妈妈已经醒了，她还不敢乱动，就这么坐在床上，一手抚着肚子，一边微垂着头，安静地看着小白璐睡觉。

　　见到白爸爸来了，她才抬起头，朝他虚弱地一笑。

　　白爸爸快步地走过去，坐在病床边，紧紧地握住妻子的手，极力想忍住惊魂之后的颤抖。

　　白妈妈见到自己丈夫如此紧张，一张脸苍白如纸，便刻意地笑着说道，“你还记得，小璐在老家抓周那会儿吗？当时来了个道士，信誓旦旦地说咱们这辈子只有小璐一个孩子。”她拉过丈夫的手，轻轻地放在着自己早已显怀的圆润的肚子上，“你瞧，这里不是有第二个了吗？”

　　“之前我一直觉得肚子里这个会是个女孩子，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地，忽然就觉得怀得是个男孩儿了。”白妈妈朝他温婉地笑着，柔声问道，“你还想不想再要个儿子？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鬼黎好不好？黎明的黎。”

　　白妈妈有个很奇特的姓氏，姓鬼。两人结婚前就商量好了，以后要两个孩子，一个姓白，一个跟着白妈妈姓鬼。白璐抓周那会出现的那个神神秘秘的道士，他们原先是不信的。直到白妈妈不久后怀孕了，然而这个孩子不到两个月就流产了。所以当白妈妈再次怀上时，他们才这么紧张，这么在意，甚至都有点忽略白璐这个宝贝疙瘩了。

　　“不是都说好了么……”白爸爸的声音还是颤抖的，带着劫后余生般庆幸，“都听你的……”

　　白妈妈眨了眨眼睛，嗔道:“还说都听我的，当初我说白璐是露珠的露，现在怎么成了宝璐的璐了？你还我的小露珠！”

　　白爸爸有些尴尬，“这不是那会上户口，工作人员打错了么……”

　　“我不管，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就就叫鬼黎，这次要是再错了，你可得给我改回来！”

　　白爸爸连声答应。

　　一旁趴着睡觉的白璐不知怎么忽然醒了，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一眼白妈妈的肚子，又倒头睡去。

　　二十

　　六个月之后，白妈妈肚子里的小家伙终于要出生了。白妈妈羊水破了的时候，正是晚上吃饭的时候。白璐一改以往对这即将到来的小孩子不喜欢的态度，吵着闹着要一起去医院。

　　白妈妈虽然是第二胎，生产的时间短一些，但也要好几个小时。

　　小孩一脸理直气壮地说:“我才不会困呢！我要第一个看到弟弟！”

　　医院里。

　　“真是的……”白爸爸抱着睡得香甜的白璐，又好笑又无奈，“都说会困，不要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时间。

　　暮色黄昏转眼间就已是星斗阑干。

　　白妈妈这一胎生了一整夜，直到东方天际破开第一缕晨光时，这个孩子才真正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

　　护士们把新生儿和母亲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睡了大半夜的白璐竟第一时间醒了，蹦哒着去看自己刚出生的小弟弟。

　　一旁的护士姐姐笑眯眯地说道:“人家刚生下来的婴儿都是皱巴巴的，你弟弟跟别人不一样，长得可好看了！”

　　白璐可乐了，感觉像是自己得了夸奖一样。

　　他凑过去看弟弟，忍不住将自己大一圈的手去握住小孩还未能伸展开的拳头。

　　仿佛似有所感般，刚刚降生的新生儿缓缓地挣开了他的眼睛。这一双黑沉的眸子就这么第一次看见了他的一整个世界。

　　大的和小的，长长久久地对看。

　　白璐脑子里“哄”地一下，全乱了套。脑海里似有什么事情一下子全都涌现出来，纷纷杂杂，千秋百代一瞬过，最后却归于一片空白。白璐从来未有像此刻一般开心过，像是得到了天地，无形的桎梏，红尘往事都霎时随风而去。

　　他握着手心里软软的拳头，眉眼弯成一双月牙。

　　外边，星斗渐落，有一线金光撕裂暗暗沉沉的天空。

　　晨光乍现，天已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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