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化脑补狂魔

　　他不可能有错！
　　他的道心是完美的。
　　世间善恶分明，善就是善，恶就是恶。
　　善者可亲，恶者可憎，他怎么可能会有错！？

　　“大师兄？”
　　“？”
　　袁满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外门弟子给他送饭的时间。
　　“大师兄，您为什么一直不动筷？等周景师兄回来，他又要说我们了……”
　　“啊，抱歉。稍微走神了…今天的粥闻着真香呢。”
　　端起菜粥的袁满和蔼地笑了笑，他试图用与旁人闲聊来打消脑海中一些纷杂的乱象，却到底在片刻后再度坠入了自己的心神。

　　可是。
　　倘若自己没有错，倘若自己所信奉的道心真正完美无瑕，他便不该被韩溯那样可憎的恶徒吸引。
　　是的，他终究有错。
　　愚蠢、傲慢、轻浮、自大，因而会听信韩溯巧言令色的追捧，因而识不破对方破绽百出的骗局。
　　“韩笑”这个人便是虚假的，“韩笑”说过的话又如何值得相信！？
　　什么不必理会世俗的目光，什么只须坚守自己的本心，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为不知羞耻之人开脱的借口罢了！
　　难道……
　　他甘愿成为一个不知羞耻的人吗？

　　道可道，非常道。
　　一念圆满，一念崩乱；
　　一念为仙，一念入魔。
　　惊讶于还端着菜粥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外门弟子们不由得纷纷面面相觑。
　　这日天气出奇地好，明媚的阳光几乎横跨了整个殿内，随着世俗的钟声自山下袅袅传来，袁满眼前缓缓展开了一幅理想的、美好的画卷……
　　民生风调雨顺，稻谷未耕已收。
　　仿佛从未听说过什么叫做饥寒交迫、悲苦离别般，幸福的人们不分昼夜地载歌载舞欢庆高呼：天下大同，天下大同！人人，生而平等！
　　‘谎言。’
　　无可奈何好景不长，不知何处冒出的一声细小声音钻进了袁满的脑海，刹那将一切虚无的梦幻泡影戳破。
　　贫穷、疾病、绝望、忧愁似巨大飞鸟的阴影掠过大地，本来安居乐业的人民无一逃脱化作恶鬼的命运…
　　“别过来！别过来！我救不了你们，我救不了任何人！”
　　惊惧万分的袁满紧抓着断掉的凳子腿不停挥舞，他试图驱散成群结队地涌过来包围他的“恶鬼们”，谁料越是反抗那些“恶鬼们”就越急切地向他靠近。
　　袁满的眼睛红了，握着的凳子腿也幻化成一把“锋利的剑”，来一个“恶鬼”他便“斩杀”一个……
　　世界摇摇欲坠。种种崩塌倾斜的乱象中，仅剩“韩笑”遗世独立。
　　纯真、美丽、温柔，那人既得意又残忍地开口道：
　　‘你知道的，你爱我。’
　　瞬间被击垮神智的袁满扔掉手里的“剑”，狠狠地咬上了“韩笑”的嘴……

　　袁满让麻绳绕了好几道，再醒过来时周身动转不得。
　　周景下嘴唇破了个大口，脸色青白得简直可以刷墙。
　　“你起了心魔，置之不理害人害己。”
　　听见不很必要的解释袁满颤抖地点了点头。
　　“……我也杀了人吗？”
　　“怎么可能。师弟们可比你聪明多了，挨了几下打自然懂得倒地装死。”
　　许是想阻止愈加沉重的气氛，周景不容置啄地改变了话题。
　　“来，好一阵没吃东西了，多少喝口粥吧。”
　　“我这个样子…有几天了？”
　　袁满避开了周景喂到他嘴边的汤匙，心惊胆颤地继续追问了下去。
　　“不过两三天而已。”
　　两三天？两三天！就为了个不存在的“韩笑”，自己莫名其妙地闹了两三天？羞愤欲绝的袁满惩罚性地咬住舌尖，幸好反应极快的周景一把捏开了他的下巴。
　　“你，你别误会。我并非是想自尽……”
　　周景没理会袁满想要立刻合上嘴的意图，等到确认了对方真的无有大碍才松开了手。
　　“出了点血，疼吗？”
　　“不，还挺甜的。”
　　足可谓一时脑子抽筋，袁满傻兮兮地打了个趣。关心则乱，周景更傻，直接划开腕口掺血入粥，最后反应过来又自己乐着取笑自己。
　　“这不能喝了……你想喝甜的，我去给你换一碗加糖的来。”
　　袁满有些犯迷糊。他不明白，周景长大后总厌烦他，怎么如今他“生了病”，反而会真心实意地关切他。
　　心事莫测。在袁满想出个合理的答案前，周景已经端回了一碗加糖的白粥。
　　一来二去，如何喂完，不在话下。

　　饭后周景给袁满解开了捆绑。
　　“常待在一处不动对身体不好，偶尔也该让你活动活动筋骨。”
　　“真的，真的可以吗？我想下山走走…”
　　“不行。”
　　话一出口周景便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苛，故而故作退让地追加了几句。
　　“天游宫殿内就足够宽敞，你身体虚弱实应暂时避免风吹。”
　　袁满颇识时务地闭上了嘴，他被捆了两三日实在腿软脚软，不得不依扶着周景的胳膊才能站直身，而后没走几步竟然又丢脸地绊倒进对方怀里。
　　“哈哈哈，想不到师兄我会有今日……当年你笨，学走路时还没开窍，总要这般载进我怀里。”
　　见到袁满笑容灿烂，周景也笑得很是明朗。
　　“不知笨的人是谁。当初我除了第一次摔倒出于偶然，再之后无非贪图你身上的香气，偷偷与你亲近。”
　　“如此。人生的走向果真离奇莫测，想你小时候可爱得很时时刻刻地黏着我，怕是无法预料长大后师兄会变成令你厌烦的人。”
　　“我从没有厌烦过你。我只是太过害怕面对自己的内心。”
　　周景十分认真地看向困惑至极的袁满。

　　“我一直喜欢你。”
　　“然而我们既是同门，又一样身为男子。”
　　“更何况你心怀道义不问尘缘，大家都说你总要飞升成仙的…”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
　　“可如果我知道有朝一日我们会分离，定然拼死也要先跟你表明心迹。”

　　袁满强忍着心魔迭起带来的烧痛感，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摇了摇头。
　　“天地无情，天长地久。你绝不能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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