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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海立云垂朝朝起落,风批月抹暮暮难全。
然而,天游山的山脊终年积雪覆盖,天游宫的石碑更加亘古不变。
坐在浩大空旷的宫殿里的袁满,亦似乎仍旧是当年不染凡情的周全真人。他望着往来云海青山间蓝白道袍的弟子们,不由地因为自认心态淡泊超脱而得意。
袁满想,前日韩溯肯放他与周景走,定是被他一番诛心之话伤得极重…好啊!快哉爽哉!那样可恨的魔头活该痛失所爱!以后他见他一次便要骂他一次,直要骂到那人狗血淋头不能人道……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自己岂会没有当断立断的魄力?
“师兄在想什么这样高兴?”
周景办完事从山下回来了,见到袁满脸上有笑容他也跟着乐,手上提着的一个包裹倒没急着打开。
“哈哈哈哈,无事无事。重回故里,必然高兴。”
“是啊。可惜我们回来得急,没能好好打扫一下。如果师兄哪处不称意,定要同我讲。”
“不错不错,你这孩子算是长成个贴心的了。”
袁满听完周景的话后分外刻意地出言称赞,为了缓解两人间莫名微妙的氛围,他又故作热情地询问起对方拿着的包裹来。
“你偷偷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不要藏着掖着,快快地孝敬。”
“不是吃的。我见你回来后常打开殿门向山外看,就下山找人给你制了件白虎暖风裘。”
仔细地拆解包裹的周景错过了袁满失望低落的眼神,再抬头时便见对方表情欣慰胜似一个苦尽甘来的老父亲。
“好孩子,真细致。师兄的身体的确不比从前了,现在不知怎么的或多或少吃不消山顶的风…”
“肉体凡胎筋骨脆弱,和纸糊的什么区别?即使再粗枝大叶的家伙,有了你这般任性妄为的师兄,恐怕也要变得细致起来。”
周景一边出于关心碎碎念,一边体贴地给袁满围上了斗篷。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这一席话叫如今自负且自卑的袁满听了,就被曲解出另外一种滋味。
袁满既然跟着周景回到了天游宫,自然是抱有重新做回周全真人的幻想。奈何任凭他千般粉饰万般假装,他到底再不是过去的自己了。过去的他坐看云卷云舒,哪里需要什么白虎暖风裘呢?过去的他不食人间烟火,又何曾盼望过师弟们来“孝敬”好吃的?
但是人间烟火确实温暖,让人一刻也无法停止怀念。至今袁满还记得,他去年冬天偶然着凉后,韩笑给他精心烹煮的鱼汤。白稠鲜香、连鱼骨都炖的酥烂,喝一口整个身体便能变得暖洋洋的……
“师兄?怎么发起呆了?”
被周景唤回神的袁满猛地一怔。等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想了谁,一股洪水样汹涌可怕的负罪感几乎冲垮了他。
好好的想韩笑作什么?!要知这世上其实没有韩笑,只有韩溯那个魔头罢了!
周景一开始仅将袁满一时的恍惚当成小问题,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每天走神的次数不减反增,他就暂且停下了一切重建天游宫的事务,只为能常常陪伴对方左右直至其心情好转。
可是脑子转不过来弯偏偏拼命思考的袁满,非但没因周景事无巨细的照料而停止伤情自责,反而愈加地焦虑紧张。
他一会儿想周景历来讨厌自己,此刻是碍于仁义道德才没办法弃他于不顾的,不识好歹不能完全地开心起来的自己真是个倒霉的拖油瓶;一会儿又想难怪这几次他试图单独下山都被周景喝止了,有像他这样骨子里善恶不分毫无底线的师兄,肯定会很困扰吧?
袁满想,像他这样心术不正的家伙…倘若周景不时时监视他,他怕是要恬不知耻地偷偷跑回去找韩溯……到那时,他怎么对得起师尊?怎么对得起天游宫?怎么对得起横死的“韩府”上下、往日的同僚朝臣,怎么对得起韩溯手下无数无辜的冤魂?
“师兄是成了小傻瓜么?自己冷热也不知…来,别抱着被子了,乖。”
周景心疼地替“长”在床上发愣的袁满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
“我不是事事都需要你帮忙的无能之人!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天道之前还要我做神仙,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我,我,我不是故意抛下你和师尊的……”
“……天道?”
人越绝望便越容易做出慌乱的选择,眼下实在不是个坦白先前说谎、并且告知离开天游宫真正缘故的好时机。语言支离破碎,逻辑混乱不清,连袁满自己都不肯信服自己脱口而出的“胡话”。
“我从未觉得师兄是无能之人。”
周景眼中深深的担忧深深地刺痛了袁满的心。
原来在这世上除了韩笑,再没人会对他的话无条件地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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