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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脆弱（1）
上午九点多的时刻，咖啡馆里并没有什么人。
如果不是对面的人，我此刻应该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不去看他明显呈现出病态的面容，我低头轻轻搅着咖啡，啜了口。
对这样一个坚持不懈的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待侍者退去后，他微微伸了伸手，一本册子被恭敬地递到他手上，秘书退了下去，一时就只有我和他两人。他摸索了下那封面，就把这厚厚的东西放到了我面前。
我不感兴趣地继续啜着咖啡，眼睫毛动都没动一下。
“这也可以说是你妈妈的记念物，看看吧！”
妈妈的……我的视线移到了那册子上，红色的封面，有些退色，也有些磨痕，像是一直被人翻动的结果，却依然看得出有被仔细收藏保存的痕迹。犹豫中我还是翻开封面。
入眼的第一张就让我大大震慑了——妈妈和他的合照，两人都那么幸福的表情……问题是——照片中的妈妈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还有好多合照，有少女时期的，还有就是中年时期的，独独没有中间那段。这样看来……难道他们后来还有来往？虽然已经知道妈妈曾接受过这人的金钱补助，可是他们的关系怎么还这么亲密？
继续往下翻就看见了更让我吃惊的东西，都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他怎么会有这些？难道妈妈……
“我对不起你们母子良多，这我一直都很愧疚……”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我却只是在心中冷笑声。这么熟悉的场景不久前也发生过，那个人也是用这种神情……这算什么？做了这种事，只要道歉就可以烟消云散了么？贵族就可以这样伤害别人了么？哼！
“那时，我还年少，但我真的只爱过湘一个人。由于许多原因，我们间的外界阻力很大，我反抗不了我父母。也许这些湘没有跟你说过，可请你谅解，你们的离开不是我愿意的！”
“对我而言，您只是苏先生而已。”我不为所动地漠然道。
他沉默了会，继续说：“你出生时，湘已经离开了我，那时我也不能去找你们，一开始是我没有能力，如果我执意于你们母子，反而会给你们带来危险，那个女人……我有我的苦处啊！当时我实在没有办法……你们受那么多苦，也都是我无法保护你们，责任都在我！所以你不认我也是情有可原……”
他说得痛心疾首，我只是淡淡地笑了下。我受的苦你们又怎能了解……
“后来等我终于不再处处受制于人，开始有自己的势力时，你们却早就不知去向了。我曾经花了很长时间找你们，太长太长……以至于当我可以自己做主、当我终于得知你们的下落时，你已经长大了，大到有没有父亲都无所谓的年纪了……我错失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这也许就是对我的报应！”他深深叹了口气，“原本想一家团聚，湘她怕你会反弹，所以才要求我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我神色平静地听着，但我桌下的手早已紧握成拳。展现在我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的真相，又是什么？即将揭开的答案，又会带给我怎样可笑却难堪的伤痕？我突然回想起那个时候，难怪有个阶段妈妈似乎一直很忧郁，有天还突然问我是不是恨父亲之类的问题。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么……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原本是想慢慢来的，湘的意思也是不希望操之过急，可是却出了那样的意外……现在也就只剩我们父子了。我至今才来找你，也是一直都在犹豫，我知道你对我的意见很深……”
“年轻时想即使就在暗处看着你，你不知道我也没关系，可是，人老了，就都不一样了。如今，我只想听你亲口叫我一声爸爸，仅仅一声我也就满足了……”
“你不是已经有儿子的么？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垂着眼睛淡淡说，笑了下，冷酷的话语就这么跑了出来，“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父亲早就在我还没出生时就不在了么？”
“风儿，你是我儿子！是和我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啊！我只要你而已啊！”他激动地说。
呵呵！我突然觉得疲惫不已。为什么每个人都来要求我怎样怎样，那我的要求又有谁来帮我实现呢？你们总是习惯于对别人提出要求啊……
“请你回答我一句话。”语气依然平稳，掌心却传来了阵阵刺痛，我终于抬起眼睛看他，“妈妈是不是早就原谅了你？”
他似乎一愣，继而神色有些变化，小心着措辞道：“……湘她，爱着我……我也爱她！也爱你！”
爱着你……爱着你……
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是”？或者说她根本从没有恨过你！这么保守的回答，是怕伤害到我么？你以为我到这种地步还会想不到么？要说伤害，又岂止单单这一个？呵呵……
“你妈妈很爱你，你不要胡思乱想，不和你说，只是因为她怕你受伤，也怕你接受不了，曾经你让她以为……”他停了停，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跳过了那段接下去说，但我可以猜得出那是什么，“所以这些她都没跟你说，无论怎样，你不要怪她……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们都很爱你……”
他还在着急地解释什么，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了。
原来妈妈从来都爱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从来没忘记过我妈妈，可怜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一门心思地恨着他。
那时候妈妈曾问过我要不要爸爸，其实就是试探吧！我却斩钉截铁地否决了，当时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因为我的排斥和坚决，所以她不再提起这件事，如果不是我这么坚决地说不要，是不是妈妈就会带着我回到那人身边了？
怪不得妈妈会接受他的钱，怪不得……
难怪啊！难怪有段日子妈妈好像变得特别美丽，心情也特别好，可有时却又突然有些忧郁神伤，患得患失的样子，却总感觉好像有什么瞒着我一样，其实就是这件事了吧！
呵呵！那样试探我后，怕我的反弹和反对，她就不说了，却仍旧和那人来往着。难道到头来，让妈妈伤心的反而是我这个儿子么？
她什么都不说，他也什么都不说，可如今就眼前这些蛛丝马迹，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么？
真正一直放不开的只是我而已，甚至也是我阻碍了他们！夺走了妈妈的幸福！就像二十多年前那些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人一样成了刽子手！这究竟算什么？
那封信，妈妈的亲笔遗书，虽然没有明说要我接受他，但是字里行间不都透露着希望我原谅他的意思？难道到最后，伤害妈妈你的不是这个男人，而是我么？你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周旋在我和他之间的？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不想让任何一方受伤……可事实上却三个人都受伤了……如今更要我如何面对？
我想说的是：这是在拍电视剧么？
这么可笑俗烂的剧情……
坐在酒吧角落里，我一个人无声笑着，自饮自乐。
原来，酒真的是不错的东西，难怪会得到那么多人的青睐。一醉解千愁，天下最幸福的事就是如此吧！呵呵！呵呵呵！
玻璃杯上倒映出自己的样子，我看着看着，越来越觉得心烦。
我的承受能力还是这么差……
这种样子，真是令人厌恶……这张脸，怎么那么讨厌呢？
抬起眼睛，就看见前面流离台上一大堆玻璃杯，映着无数张同样讨厌的脸孔，我烦躁地又灌了一大杯下肚，打了个酒咯。
铃声乍然响起，我愣了下，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出于惯性神经紧绷只是瞬间，马上又松了下来，没有去接，又喝了一大口酒。
但电话那头的人却似乎比我还坚持，锲而不舍崔魂似地响着。
我终于慢吞吞地摸出了手机，看清了键按了下去，放到耳边，刚有气无力地说了个“喂！”，那边就传来了怒吼声：“你搞什么？这么久才接！”
被那音量震得有点发昏，我把手机拿远一些，又动作迟缓地喝了大半杯啤酒，才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里面又是某人的怒气冲冲的声音：“说话！在听吗？你去哪里了？”
“哪里？”我趴到桌上，“我在哪里啊……呵呵！咯！”打了个嗝，我认真想了会，大着舌头回道，“呵！我也想——咯！嗯！知道我在哪里——不是天堂……也许是地狱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了？”终于发觉不寻常之处，他的声音里褪去了些怒火，多了些关切。
“怎么——咯——了……呵！呵呵……”我笑了，直起身子不稳地摇晃着杯子，“没啊！”
“该死的！认真说话！你现在哪里？回答我！”声音又暴怒起来。
听到他怒气腾腾的声音，我却似乎心情好了些，呵呵笑着趴到了冰冷的流离台上：“没事！我——咯！嗯——能回去！咯！”
“你这家伙究竟喝了多少？明明不能喝还去喝什么！想找死啊！”又是一阵炮轰。
那人怎么会这么生气？像吃了火药一样……呵呵！真难见……
我闭了闭眼，抵住突然的眩晕，勉强保持着神志，嘻嘻笑着口齿不清道：“嗯……挂了。明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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