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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舍里三姝
刚进城门,我们俩竟碰上了赫舍里三姐妹。原来她们也觉沿路风景不错,打发了轿子先回家,三人下轿步行了。想是这姐妹三个虽说份属同族,但平日里聚到一起的机会应该不多。这次难得能随性地边聊边走,也或许是闺阁中最后一次碰面,聊性上来误了时辰,才会为我们追上。
“韵月格格,你们的脚程可不快哦。”我言笑晏晏,赶上去说道。
“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云格格呀。”一个稍年长的女孩转过身来招呼道。圆圆的脸蛋,不是那种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容貌,却也别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味道。韵月是赫舍里氏皇后的本家侄女,今年18了,比我大1岁,按理说我俩都已过了婚嫁的年纪,往年的选秀也是恩旨免递名册的,直至逾岁后才未见皇上的旨意。今日见驾应说是特殊的“选秀”,而我们才算彻底明白上头和各个家族打的主意。
“韵月格格,这两位是?”我虽知道赫舍里家女儿们的名字,但有意想认识下。既然大家都是这躲不过的入宫命,那我只能尽全力走下去。第一步,了解对方是必做的功课。
“云格格,您也太健忘了呢。不认识静妍了吗?”抢在韵月前搭话的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细看去长得挺标致,但娇媚的脸上那热络得过分的笑容实在不习惯,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仔细想了想,确定记忆中不曾见过这位格格,不冷不淡地答道:“哦?妍格格认识云儿?”
那位自称妍儿的小格格掩着帕子咯咯直笑:“京城谁不知道佟府的小孙女才貌双全。只怕来佟府提亲的人早就一茬儿过去了,佟家长辈却惦记着格格的远大前程不松口吧。”
我绝没有料到竟是这番连讥带讽的话,脸色一变正要发作。一旁的灵襄悄悄地握了握我的手,示意别说话。她自我们碰到赫舍里三姐妹后始终未开口,了解她是不想我和这位妍格格正面冲突,我也就把脸别开,等待着她的回击。
“妍格格这话实在在理。”灵襄脸上是一个大大的、崇拜的笑容,“此番见驾,灵襄见万岁看云格格的眼神着实有异,云格格定会有个好前程的。”
静妍见有人附和,愈发得意地咯咯直笑。
“想来是云格格的确出色,万岁爷只点了佟家一个女儿进去;而赫舍里家,却不知为何要将韵月格格、妍格格你们一起叫进去见驾呢。”
静妍挂在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赫舍里家族向来眼高于顶,既是辅臣名门,又是后族外戚,哪曾受过这种气。但灵襄所言又不好直接辩驳。否认此话,那就是自己承认要退出这次特殊的“选秀”;说是,赫舍里家又会坐实这三管齐下的名,况三位格格脸上亦不太好看。脸上阵白阵红好一会儿之后,静妍重又扯出一个笑容道:“家中长辈是怕我们几个无伴呢。再者我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也是舍不得分开。”
我张了张嘴,终还是咽下不说。灵襄此举想必定有其深意。否则这种一下得罪赫舍里家及三位“未来嫔妃”的话,她岂会随口说出。
灵襄继续开口道:“哦?妍格格们姐妹情深实在令人羡慕,那灵襄和云格格就不打扰你们叙姐妹情,先行一步了。云格格,我们叫一顶轿子回去吧,走了老半天觉着累了呢。”
“恩。我也正想说呢。还是早些回家,免得家中长辈惦念。那韵格格,云儿就不陪您了。改日来家中我们再好好聊吧。”韵月对方才的较劲有些愕然,气色尚有些不顺。平日里我和她交情尚可,印象也不错,便暗示她来府中细谈。
一一福身道别,拦住一顶轿子,便与灵襄一前一后坐了进去。
转头悄悄打量她,脸上竟只剩平静。若非亲眼所见,丝毫看不出她刚刚才经历过一次小争吵。
发现我注视的目光,她笑了起来:“云格格,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尴尬得笑了笑:“没有。只是不知道格格今天这么做是?”其实如此追问不是我的习惯。算起来认识灵襄不到半日,总觉得她身上有许多我无法理解的东西,一时说不上来;但是又忍不住想亲近她、了解她。
“呵呵,你觉的呢?”
“格格不愿入宫,这我明白;方才也是在帮云儿。但他日若伊人得居高位,云儿恐格格今日惹下的祸可不会小。”
灵襄掀起轿帘,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繁华景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是福是祸,现在说都还为时过早。无论是我今日得罪那位‘妍格格’的事,还是云格格你们日后的前程,一切都是未知数。灵襄还记得格格刚才所说宫内宫外女子……”下头的话,她似是有所顾及,打住不说了。
心中一惊。适才那话我也是随性而谈,因是初识,我并不担心她知道些什么。可听这话头,灵襄似乎不像我想的那样。难道,她知道......胤禩与我的事?应该不可能的,我自13岁上跟随父兄参加的大小宴会,从未见过这位格格,那就是说她从未来过京城。按理不会这么快就听到我的事;何况佟家也对此讳莫如深,知晓的人并不多。恩,但愿是我多想了吧。想到这,那本已抚平的某根弦又开始抽痛起来。
因不愿在此问题上深谈下去,露出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
“对了,灵襄格格怎会借住在年大人府上?”忽然想起适才的疑问,我问道。
“年大人是我的义父,年夫人西林觉罗氏也很是疼我。他们听闻此次灵襄奉命进宫见驾,便让我借住在他们在京师的府上了。义父年后便要回西北的。”
原来如此。等等,年羹尧不是四贝勒手下的人吗?
“那,灵襄为何会有‘不入宫’的话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我们今天所谈都已经犯太多忌讳了,或许这世上的人和人之间就会有如此感觉:初相识,已如故。她的霜姿玉骨、言谈机锋都让我不甚感叹。
“呵呵,云格格是想问灵襄为何不进四爷吧?你应该明白此次圣上召见我们这些重要家族的小姐的目的,是为新帝选后宫。或者也可以说是后盾。但我义父的妹妹汐玄姨已经是四王爷府中的福晋,相信大清朝应该不会再需要另一个‘姑侄’佳话。圣上也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佳话’的出现。”
这么说,四贝勒府中那位诞育7阿哥的年福晋闺名汐玄?还是灵襄的干姑姑?想着,我渐转为钦佩地看着一脸平静的灵襄。以我们的身份而言,知道自己的命运这不难,但是在知道后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分析给他人听,却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所能做到的。犹记得玛父告诉我无法让我和胤禩如愿、圣上密旨要我参加为新帝举行的特殊选秀,绝望、逃避是唯一的反应;我在房里待了3天3夜方出门,试着接受这个命运。这些日子都是姑祖母的手札支撑着我:“今生已过也,结取来生缘“——“皇家女子难当,那么多女子与你分一个人,你对他的情深似海正是给自己下的毒药。朝夕见,朝夕痛。云儿,不要爱上爱新觉罗家的男子;”“今朝别君影飘蓬”——“若情劫难逃,已然情动,则一切顺其自然,不可执着太多,不可要求太多。一旦情缘不厚、事与愿违,不要与天争;潇洒别过,相忘江湖,亦是你之幸。云儿,但愿你真的能逃出佟家女儿的宿命。”
如今,真的是宿命难逃了。“灵襄格格,今日一叙,真是云儿之幸。他日格格有何打算,别忘了给云儿捎个信来。”我顿了顿,轻声说到:“天涯杳渺,知音难求。”
“灵襄记住了。”她也一脸正色地望着我。
回到府中,先到玛父屋里请安,细细说了此次见驾的始末,也谈及后来灵襄与赫舍里家的堂小姐静妍的口角,回完后静静地望着玛父。
玛父真的是老了,鬓角掩饰不住点点斑白。姑祖母入宫封贵妃后,玛父的官运一路畅通,如今已是步军衙门统领,官虽不大,却是个要害的职位。姑祖母薨逝、曾祖父去职后,玛父撑起了这个家,多年的心力劳累。四王爷...往日从旁人谈话中零星听到过些许描述,都说是个性子坚忍的人,御下治府都较严,待人不甚热络。或许我也逃避够了,该多为今后打算打算了。
“玛父,看情形赫舍里家的三个女儿似乎都是要选进去的,您看云儿是不是找一天把韵月格格请来玩玩儿?”我见玛父仍然在沉思,就把方才在路上想好的说了出来。
“韵月格格?你是说仁孝皇后的那个小侄女吗?”
“恩。这次灵襄格格为了帮我和妍格格有了过节,云儿想探探口风,二来也是想了解一下赫舍里家的几个格格。”
“恩,不错。你想得挺周到的。唉,当初二姐要是有你一半的明白,佟家现在也不会面临如此局面了。云儿你也可以和……”玛父无奈地摸摸额角,遗憾地看着我。
知道这接下去是什么,我果断地打断了玛父的话:“玛父,现在说这些个也无益。您放心,云儿已经明白,今生今世与他是再无可能了。既然圣上已经打定主意,那云儿自会用心走好入宫这条路,善待自己的。”
第三日,韵月依约来到了我的绾云阁。吩咐晴岚沏上淡淡的桂花茶,和她坐在小院子里闲聊起来。
“韵月格格今日来,芸曦也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这泡茶的桂花是我亲自酿得的,格格尝尝吧。”既为宾主,我微笑着开了话头。
“云格格手艺真不错,韵月看着这色泽、闻着这香,似乎就醉了呢。”韵月今日穿了件家常的淡蓝色旗装,头上也只是简单地装饰了几个珠花,看来她似乎知道我的用意,没有刻意打扮自己来示威或问罪,说起来那日我与灵襄算是对她们整个家族都略有不敬之语。
“格格既然不嫌弃,那改日再来品尝如何?对了,上回和您一起去畅春园的2位格格不妨也一起来玩儿呀?”我小心地试探着。
果然,她了然地笑笑,“那韵月姐妹也就不客气了。想芳儿肯定是愿意来的,静妍那里我们俩一起去说说应该也没问题。毕竟今后在一起的机会会很多。”
听了她的最后一句话,我也暗暗偷笑。各个家族果然都是一个心思,只是不知大家所押的宝是否是同一个人。我继续试探到:“唉,韵月格格这话说得在理,也透彻。若芸曦能嫁个闲散宗室就好了,现在宗室子弟里福晋较少的也还是有几个的,安安稳稳、衣食无忧地过日子也是大福气。”
“嘻嘻,云格格忒谦虚了。灵襄格格那日说得其实不错,格格确实是我们几个中最出色的格格之一。至于您说的宗室子弟,这会儿能有几个姓爱新觉罗的远离混水了?再者说,现在有望的几个阿哥中,属这个的福晋最少,否则我们又何必去畅春园呢?”她比了比4字。 “格格的闲散福晋梦笃定是成不了真的。”
我望向天,冬日晴空,风也不大,白云懒懒得飘曳。喃喃道:“世上,竟是这浮云最幸福。韵月格格,不知他日我们都会是个什么光景?”
“韵月知道云格格在怕什么,你也不必挂在心上。静妍是我族叔的女儿,此次见驾的机会还是她阿玛同我家太爷要来的;芳儿是我亲堂妹,性子虽较真,心肠却是顶好的。平日里她也常说要跟我来看看云格格。”
长舒一口气,目的既已达到,我也不再与她绕着弯儿说话。女儿家的话题总是说不尽的,这些纷杂的朝堂后院事儿且抛脑后,他日再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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