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个大侠去江南

　　呼延重将千里与宋轻前前后后遇到的事简略地告知了宋大人。
　　宋大人又惊又喜，连连感叹。宋烟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眼眶却慢慢红了。
　　呼延重又对宋大人道：“私定终身有违礼数，还请岳丈大人责罚。”
　　宋大人笑道：“如今你们夫妻和睦，还说什么责罚？难道世上真有缘分这回事？既然是阿重你救了轻儿这么多次，我该敬你一杯。”说着宋大人斟满了酒杯，向呼延重敬了一杯。
　　“我也要敬岳丈大人一杯。”呼延重也端起了酒杯，诚恳道，“谢岳丈大人将宋轻许配给我。”
　　两人又客套了起来。
　　宋轻暗自嘀咕着：“这两人谢来谢去，好没意思。”
　　不料宋烟也端了酒杯，红着眼睛愣愣盯着呼延重道：“我也要敬姐姐姐夫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虽说的是祝福，可她语气怨恨，一点喜气也无。
　　宋大人拦住宋烟，低声轻斥道：“小小年纪喝什么酒？今天是你姐姐归宁的日子，别闹得不高兴。”
　　“我闹什么了？姐姐姐夫伉俪情深，我替他们高兴呢。”宋烟把目光转向了宋轻，表情变作木然。
　　宋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许是知道千里就是呼延重的事实之后，她不得不面对吧。
　　宋大人又向呼延重问起了王爷王妃，闲话家常。又不知怎么地提起了王妃让宋轻绣《妙法莲华经》的事来，宋大人皱眉道：“太后的寿辰，这可怠慢不得。轻儿你可得下一番功夫了。”他话是这么说，其实也明白宋轻的手艺。
　　“爹，府里那位苏州绣娘还在不在？”宋轻道，“我想请她跟我一起去王府，我绣经的时候她可指点一二，怎么样？”
　　宋大人点头道：“这倒也算个办法。我这叫人吩咐下去，让她收拾收拾，与你同去王府。”
　　一直一言未发的宋烟突然开口道：“她生了风寒，这几日在静养。”
　　“这么巧？”宋轻是怀疑的。
　　宋烟笑了笑道：“怎么？姐姐以为我在说谎？你找个下人问问便知，她身子确实不便，恐怕不能跟你去王府。”
　　还未等宋轻说话，宋烟又道：“虽然她不能与姐姐同去王府，可还有一人，也能帮你这忙。”
　　呼延重问道：“谁？”
　　“我。”宋烟指了指自己，轻笑一声道，“我自小向她学习刺绣，不说有她十成的刺绣手艺，也有八成。帮姐姐绣《莲华经》，也不算什么难事。”
　　宋轻不知宋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踌躇不语。
　　宋烟望向了呼延重，娇俏道：“姐夫，你们不欢迎我去王府是不是？”
　　“怎么会？”呼延重暗觑着宋轻的脸色，她未表态他便只能搪塞过去。
　　“姐姐好生小气。”宋烟故作嗔怪道，“成了少王妃了，就嫌弃妹妹身份低微，不配去王府了是不是？要不是你说要人指点刺绣，我还不高兴去呢。”
　　宋大人不高兴地咳了几声。
　　宋轻知道宋烟是在拿话挤兑，只得道：“我哪有这个意思？妹妹要是去王府小住几日，我自然是欢迎的。只是王爷王妃那边，还未打过招呼，恐怕……”
　　宋烟拉着宋大人的袖子，撒娇道：“爹，你帮烟儿给王爷王妃写个信函好不好？就说烟儿和姐姐姐妹情深，舍不得姐姐出嫁，想在王府陪她几日……我一定会帮姐姐好好绣经的，保证让太后看了，喜欢得不得了。”
　　宋轻只是冷笑，“姐妹情深”什么的，听起来好刺耳。
　　宋大人的目光在宋轻和宋烟之前来回了数次，终于点头道：“你去王府一定要守规矩，信函我会替你准备。”
　　宋烟惊喜地低呼了一声，离了饭桌回房间收拾衣物了。
　　“阿重见笑了。”宋大人颇为无奈，向宋轻和呼延重解释道，“烟儿她娘去了空静庵之后，她一直郁郁寡欢，你们成亲那天她又哭又闹，今天见你们这样，她心中一定难受。我同意她去王府暂住几日，一是帮你绣经，二来你们多劝劝她……”
　　宋轻嘴里的话只得咽了回去，如果宋烟真能想通，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何况在王府，宋烟也不敢闹什么小姐脾气。
　　“……可不可以？”宋轻低声问呼延重。
　　呼延重扬眉道：“只要你不反对，有什么不可以？二小姐是你娘家人，自然是贵客。”
　　宋烟再出来的时候，换了身素雅的衣服，多余的珠花首饰也摘了；她乖乖地站在那里，像一朵枝头待放的玉兰花。
　　宋轻不由地放下心来：宋烟还是个孩子，心思变来变去也属正常，她现在这么乖巧，她还担心什么呢。

　　在宋府吃过晚饭之后，呼延重和宋轻要回王府了。宋大人拉着宋烟，谆谆教诲了很久。宋烟甚是听话，只是不住点头。
　　回去时宋轻与宋烟同乘一轿，好奇地问东问西，不时透过窗户往外看。
　　到了王府，宋烟跟着二人见过了王爷王妃，呈上了宋大人的亲笔函。王爷笑容不改，王妃眼中倒是有些莫名深意，却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明姑姑安排好房间给宋烟。
　　送她去房间的路上，宋烟有些兴奋，却不敢在严肃的明姑姑面前表露出来。
　　“姐姐，我的房间离你住的地方远不远？”宋烟好奇地问。
　　宋轻也不知道。明姑姑淡淡回答道：“小王爷和少王妃住在后面的小楼，二小姐住的院子在东边，不算太近。”
　　宋烟有些失望，不再说话了。到了她住的房间，宋轻往里看了看，房间宽敞干净，门口服侍的下人也很恭敬。
　　明姑姑道，“更深露重，小王爷和少王妃也该回房了。”
　　宋烟瞥到呼延重揽在宋轻腰间的手臂，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呼延重和宋轻离开之后，明姑姑命小丫鬟铺床叠被，亲自在一旁监督。
　　一切完毕后，明姑姑道：“二小姐好好歇息，有事吩咐门口的丫鬟便是了。”有礼，而不谦卑。
　　宋烟连忙道谢。明姑姑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被这个明姑姑看一眼，感觉什么心事都被看穿了，宋烟眯了眯眼。

　　过了几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呼延重每日在书房画小亭的设计图，宋轻便在房里绣《妙法莲华经》，宋烟有时陪着，有时去花园走走。宋烟的刺绣手艺果然了得，经过她的指导，宋轻绣得越发顺手，竟有些开窍的意思。王妃绣的字体本不易模仿，几日下来，宋轻也算摸到了些门道，于是更是闭门不出，连做梦都在绣经。宋烟陪她的时辰也短了起来，有时宋轻都不知道妹妹去了王府哪里。
　　这日，呼延重仍在书房。面前小亭的设计图已基本完成，只需稍加润色。他站起身来，站在窗前往外望去，新挖的莲花池映入眼帘。一片翠色的嫩叶如盖，掩映着奇巧的假山石，不难想象盛夏的光景。呼延重不由露出一丝浅笑。
　　宋烟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心跳不禁加速。
　　听到开门的动静，呼延重转过身去，便见到了端着托盘脸颊微红的宋烟。
　　“进来怎么不敲门？”呼延重微微皱眉，脸色不悦。
　　宋烟低声道：“对不起，我以为房间里没有人。”
　　“有事么？”呼延重没动。
　　宋烟将托盘里的小盏搁在书桌上，羞怯道：“最近天气有些燥热，我亲手做了些杏仁露……”
　　“多谢了，不过我不喜甜食，二小姐还是拿走吧。”呼延重淡然道。
　　宋烟低声道：“你嫌弃我做的东西么？如果是姐姐做的，你会不会让她拿走？”
　　“宋二小姐，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话？”呼延重看着宋烟道，“宋轻是我的妻子，而你我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因为她。你可明白？”
　　宋烟不知何时眼中又含了泪，委屈道：“我明白。可我不明白的是，我只是做了点东西，满心欢喜地送来给你，你却冷冰冰地要我拿走……你这么讨厌我？”
　　呼延重漠然道：“你是宋轻的妹妹，我不会讨厌你。”
　　“不要骗我了，你明明就讨厌我。”宋烟似乎要走近呼延重的身边，呼延重却往后退了一步。宋烟虚弱地笑了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我难道能吃了你？”
　　“这里没有其他人，我和你共处一室，本就不妥。”呼延重冷然道，“我还是出去吧。”
　　“你要赶我走，我不怪你。”宋烟软语道，“可是杏仁露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一定要喝，好不好？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呼延重看了一眼桌上的小盏，思忖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宋烟抿嘴笑了笑，快步走出了书房，从外面替呼延重关上了门。
　　呼延重又坐了下来。宋烟到底在想什么？她看起来就是个无害、纯洁的小女孩，可她说的话一会儿天真，一会儿成熟。难道她以为给他送上亲手做的杏仁露，他会很感动不成？
　　盯着眼前的小盏半天，呼延重打开了它。里面只是纯白的、没有一点瑕疵的杏仁露；宋烟她应该不会想下毒吧？
　　呼延重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怎么会冒出这么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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