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个大侠去江南

　　“千里，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江南吗？”
　　“是我娘的故乡，她临终前说想回去看看，可是来不及了。自从二十年前嫁到京都，她就再也没回去过。所以我一定要去，用我的眼睛，代替她看看她出生长大的地方。”
　　宋轻到了临安，到了她娘的祖宅，用她的眼睛清楚地看着它的衰败，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可听过‘送佛送到西’的道理？如果我在去江南的路上死了，就是你间接害死的，你的良心可能安？”
　　“今天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如果我死了，一定会怪你，去到阴间地狱也要怪你。”
　　没想到一语成谶。
　　脑海里都是宋轻与他说过的话，历历在目。千里木然地想：宋轻还会不会怪我？他倒希望她会怪他。如果能知道此番的凶险，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她来。
　　宋轻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像睡着了一样。
　　谢府其他的人直到中午时分才知道这个噩耗。谢苑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昏厥过去，管家老吴手忙脚乱地照顾着自己的老主人；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谢仁起初也不敢相信，看见尸体才有些波动。虽然与宋轻并无多少感情，念在亲情的份上，他还是流下了几滴眼泪。
　　“这孩子和她妈一样，命里没福。”大舅惋惜道，“锦儿好歹有了孩子，宋轻，唉……”
　　“那么，到底是谁这么狠毒，拿了东西还撕票？”二舅也比以往清醒了许多，总算没有在抽他的芙蓉烟。
　　呼延羽狠狠地拍在桌面上，沉声道：“我一定会查清楚，替宋轻报仇。”
　　千里一动不动，充耳不闻。
　　到了下午，呼延羽见他还是这样坐着，终于大着胆子劝道：“我知道你伤心，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宋轻也不会活过来……”
　　见千里没反应，呼延羽又道：“这样放着也不是个办法，我看早点置办好棺木，也好让宋轻入土为安，你要是同意的话，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办……”
　　千里总算有了点反应，低声道：“我要带她回京城。”
　　“也是，她毕竟是京城人，那将她火化之后，带回京城……”呼延羽又道，“该有的程序也不能少，我马上让人去准备……”
　　“不，就这么样带回去。”千里道。
　　“你疯了？把尸体送回去，到京城还不臭了？”呼延羽惊道，“你在想什么东西？”
　　千里抬头看了呼延羽一眼，道：“不然呢，来时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只剩了一抔骨灰……”他低下头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爹。”
　　“你别自责了，又不是你害的。”呼延羽拍了拍千里的肩膀，又扭过头去瞪了谢仁一眼。
　　谢仁自知理亏，埋头默不作声。
　　“是我的错。”千里道，“一开始我就不该同意陪她来的，我应该立刻把她带回京城。”
　　呼延羽叹了口气道：“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揽？事情已经发生，你吃再多后悔药也来不及。倒不如静下心来找出害她的凶手，替宋轻报仇。”
　　千里略一皱眉道：“难道是京城那个雇凶的人？”
　　“是他？”呼延羽疑道，“那又和割玉刀有什么关系？”
　　千里摇了摇头。
　　这时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谢仁怯怯开口道：“我有些地方上的混混朋友，倒还可以打探些消息。有什么用得上的，需不需要我……”
　　千里冷笑一声，道：“不敢劳烦表哥。”宋轻被害，与谢仁脱不了干系，千里自然没有好脸色。
　　谢仁也知道，又讪讪地低下了头。
　　呼延羽却道：“这事你还真能帮忙，谢公子认识的本地人多，查起来也肯定比我们方便。当日在朱氏荒园带走宋轻的人和杀害燕庭酒楼小二高七之人，你若是有任何消息，就算是帮了大忙了。”
　　“好，我知道了。”谢仁连忙道，“我这就去找人查这件事。”
　　“等等。”呼延羽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他道，“这些银票给你作打点之用。”
　　谢仁没要，苦着脸道：“表妹的事因我而起，我怎么好意思再拿这些钱。”说着便要往外走。
　　“拿着。”千里冷冷开口。
　　“妹夫？”谢仁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呼延羽将银票塞给他道：“让你拿着就拿着，好好办事就是了。”
　　谢仁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往外走去。
　　呼延羽又道：“你打算怎么办？宋轻她爹，还有你爹妈那边……”
　　“不知道。”千里苦笑，“我好像在做一场噩梦……”
　　这时老吴从后面急匆匆走来，满脸愁苦地开口道：“小王爷，二皇子，老爷他……他归天了！”
　　“什么！”呼延羽摇着头道，“真是祸不单行！”
　　千里和呼延羽走到后面的柴房时，大舅正在到处翻找着，二舅坐在谢苑身边呆若木鸡的样子。大舅的猫跳到了谢苑的破床上，好奇地打量着谢苑。
　　“你在找什么？”千里厉声问道。
　　大舅手中动作未停，将柴房里堆积起的木柴翻得乱七八糟，口中念念有词道：“怎么会没有呢……藏哪里去了……”
　　老吴慢条斯理开口道：“大少爷，你不用找了，老爷什么都没留下……”
　　“不可能！”大舅扭过头来冲老吴吼道，“不是还有些珠宝的吗？”
　　呼延羽低声问千里：“我让下人过来帮老爷子清理吧，还有那些棺椁、纸钱什么的……”
　　“嗯。”千里怔怔地开口，“连宋轻的……一起办吧。”
　　于是呼延羽唤来随从，吩咐了下去。
　　“多事之秋，家宅不宁……”老吴慢吞吞地咕哝着。

　　千里和呼延羽一起回到大厅之时，天色已晚，应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可是两人都没了吃饭的胃口。“都准备好了，好歹吃一点。”呼延羽笑得勉强，他不知道千里心里是多么痛苦，只能如此安慰。
　　“我再去看看宋轻。”千里轻声道。
　　呼延羽叹了口气道：“好，我陪你去。等明天，他们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办妥了。”
　　大厅里已经燃起了白色的蜡烛，阴森森的。尸体旁边蹲着个人，衣衫褴褛，低着头看不清面目，却不是呼延羽的下人。
　　“你是谁？”千里大步走了过去，“谁让你进来的？”
　　是一个乞婆，脸上脏呼呼的，手里还拿着个破碗。“老身是来向府上讨要点饭食，好几天没吃饭了，刚才这里的小哥好心，说是给我取点热汤饭，让我在这里等……”
　　“讨饭就讨饭，谁让你碰东碰西的？”呼延羽也不高兴了，“府上要有白事，讨饭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那乞婆咧了咧嘴道：“对不起，老身进来之前，并不知道府上有人亡故……是这位小姐吧，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了。怎么死的？”
　　千里一愣，冷然道：“这是你该问的吗？”
　　那乞婆却不在意，继续道：“以老身之见，小姐背部有深色红斑，应该是死于中毒，这du药嘛，乃是烟芙蓉提炼的du药，故死时嘴边含笑，叫人难以察觉。”
　　“什么？”千里与呼延羽皆吃了一惊，“中毒？”
　　乞婆并不回答，又道：“中了此毒，背部会有红斑，早晨为粉色，颜色逐渐加深，到了晚上变成了深红色，初看与普通红斑并无区别，所以即使是验尸，也很容易疏忽。再加上这毒罕见，鲜为人知，你们看不出来也不足为奇。”
　　“你究竟是谁？”千里沉声问道。
　　“老身是宋小姐的故人，听闻她不幸被害，特来凭吊。”乞婆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呼延羽心中一动，走到乞婆跟前，掰住她双肩激动道：“你是梨二！”
　　乞婆看他一眼，伸手撕去了脸上的人pi面具道：“你倒是眼尖。”
　　呼延羽用手摩挲梨二脸上的脏污道：“怎么扮成了这个样子？”
　　梨二拂开了呼延羽的手，眯眼低声道：“外头眼线众多，我才这样进来。听说她被害，我还以为又是京中那人派来的杀手，所以来看看。没想到，此事另有蹊跷。”
　　“怎么说？”千里追问道，“难道不是京中那人派来的杀手？”
　　“烟芙蓉产于南方，京城气候不适，无法种植。所以……”梨二道，“而且我怀疑，这个尸体根本不是宋轻！”
　　“啊？这明明就是宋轻啊。”呼延羽又向尸体看了过去，分明是宋轻没错。
　　梨二道：“这位身上涂的脂粉，是十几文的便宜货，路边小摊的货色；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宋轻用的是京城云裳阁的胭脂水粉，一般女孩子用不起。”
　　见千里与呼延羽皆瞠目的样子，她笑了笑，看向千里问道：“你和她成天在一起，没闻出来吗？”
　　千里面有窘迫，道：“这……脂粉的味道不是都差不多吗？”
　　“这可差得远。”梨二道，“不过你是男人，闻不出来也不怪你。”
　　“这么说，这个可能真的不是宋轻？”呼延羽道，“会不会她到了临安，换了脂粉呢？”
　　“不会。”千里道，“她不会用那种便宜货。”
　　“看来二皇子真的不了解女人。”梨二凉凉地开口，“宋轻这样的官家小姐，有什么理由买十几文的便宜货，好玩吗？而且这人的手上有茧，应该是干惯了粗活的……”
　　呼延羽讪讪地闭了嘴。
　　千里一凛，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连忙俯下身去解开了尸体的衣服。那尸体的腹部平坦，肌肤光滑。
　　“不是宋轻！”千里长出一口气，笑了起来，“不是宋轻……”
　　“是了。”梨二勾起唇角道，“宋轻让我捅过一刀，应该有个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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