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末世历险记

　　第六章
　　那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孩子，面色僵硬，青脉暴突，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和我吵嚷的中年人面色下沉，举起身边的实木椅子，冲上去就对着丧尸的脑袋猛击，五分钟不到，人形就成为了一堆烂泥，白浆红液地混杂在一起。动作之快捷、迅猛，让人丝毫看不出片刻之前他还在为这个男孩子说话，为他而围攻我的菜花。

　　我也终于明白一向对他人爱搭不理的菜花缘何会攻击这个男孩子。它是一只对自己的毛皮、体力非常爱惜的猫咪，很少做不相宜的事。
　　剩下的几个人沉默在顶层空旷的总裁办公室里，呼吸声清晰可闻。这个时候外面已微微透亮，朦胧的晨曦透过落地窗伴着舞动的窗帘射进来。
　　中年男子不说话带着他的人走了，蓝色连帽衫的小哥也跟随着走了。
　　就在我犹豫着继续和菜花呆在这儿而不返回地下的时候，那个中年人忽然就又从电梯里钻出来，他目光沉沉，扫在地上那堆烂肉，又扫向我和菜花：“给你个忠告，离地下那只该死的丧尸远点。假如非要接近它不可，那就丝毫不要松懈，一丝一毫也不要松懈。”

　　他们离开之后，菜花庞大的身躯就倾斜倒向了地面，我急忙跑至它身侧支撑它，却反倒使它挣扎着最后一丝气力不摔倒在我身上。我静静柔柔地抚摸着菜花，它的眼皮低沉合上，脖子下厚厚的皮毛里藏着我的一个小包裹。我从里面拿出好几根攒的香肠往菜花的鼻尖凑，它鼻子嗅了嗅，一口卷进了口里。那些送食物的人送来的是一些非常大的老鼠，全被剥了皮，我把它们拖到菜花的面前，它却并不吃，只把巨大的嘴往我怀里塞，拿毛刺的舌头舔我。
　　我凑近菜花的耳朵，把脸藏在它的耳朵里：“菜花，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我想在这个组织呆的时间里都要叫你这个名字，等再叫你菜花的那天，我们就离开。”
　　接着，我就附在它的耳边，连喊了十几声的“大班”，这个名字也曾经被我使用过。

　　大班睡得很安稳，身上的高热渐渐平息。肚子上下起伏的幅度也渐渐回复到正常的状态，尾巴也不再僵硬而开始自由地舒展。
　　时隔多日出现的阳光洒进了办公室，璀璨如金照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昨晚的一家和凌晨的男孩子，它们早已化成分子消散在空气中，仿若从未存在过。也许就在我坐的地方，大班躺卧的地方，就曾有数个人在此化为虚无。
　　我突然就觉得很悲伤，这样的生命，这样的如蝼蚁般任意被击杀任意被毁灭的生命，最开始为什么要存在呢？生来就是被比较着摸爬滚打，生来被欺侮辱骂，生来被推进黑暗，生来被毁灭？他们走过的那些路程、经历过的那些事和学习到的生存经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大班睡得舒服地在阳光下摊开四肢，它一向喜欢晒太阳，还很喜欢躺在石头上晒太阳。
　　我揉揉发麻抽筋的腿一扭一扭地走向落地窗。
　　窗外一片绵白，远处高矮胖瘦的房子上都带着厚厚的白绒帽子，地面上也积着雪，空气里安静地能听到雪松动的声音。
　　当第一声人的尖叫划破雪层，第一滩热血附上纯白，我就知道，美好是假象，血腥还是目前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早饭是那个长得很出众的男孩子送来的，一碗白粥和两三个热馒头。阳光下，他真是美得令人食指大动。
　　他过来找我们的时候并不很亲热，一种内敛的世家子的气质。
　　但是他把饭食放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盘腿坐在大班的身边，眼睛里柔柔亮亮，手指轻触向大班。
　　“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猫，和这个品种不太一样。可喜欢淘气了，睡觉非要躺在人腿上，逮着谁坐着就要凑上去躺着蜷成一团，拨它下去就要反挠几下。那还是我养着准备送给自己的女朋友的。”他的兴致实在高昂，满满洋溢着快乐。
　　“那送给她了吗？”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一个人的生命太不可能被保存了，我不奢望能在他这儿听到一个圆满的皆大欢喜的故事，我只是想也许我们可以把彼此的故事保存，那么活得更长一些的那个人就能带着死去的人的故事继续在世界中行走。
　　“没有。那只猫被我害死了，我错误使用了除跳蚤剂的用量，它中毒死了，死得非常得痛苦。它之前对我很依赖也很温柔，几乎是把我当成了疼爱它的亲人，我却失手害了它。”他确实很悲伤，眼睛里都盈满了泪。“我后来也因异地恋距离太遥远而和自己的女朋友分手了。”
　　他说他叫宋怡文，来此地高校做一个短期交流，被这场浩劫封在了这座城市。宋怡文的爸爸妈妈生活在另一个地方，在手机尚且有电的时候，他就放弃了回家乡的打算，那里早也成为了回不去的故乡。
　　“我活下去的信念也只有一个，我只想有一天有机会再回到我的那个家，那个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有着蓝色窗帘的家。”
　　宋怡文的故事，荡在我的耳边。

　　我和宋怡文回到地下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变异并不是全球范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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