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卿莫愁

　　李莫愁努力地睁着眼，暴雨阻隔了视线，叶辰渊的样子看起来真是狼狈。好像从两人相遇以来还未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刻，看着看着，李莫愁竟有点想笑。她这一生想来是没有多少遗憾的，此时再想起陆展元也没了那般刻骨铭心的恨意。看着在暴雨里走得跌跌撞撞仍然牢牢将她护着的人，她似乎突然明白了陆展元的心情，感情真的是一种人无法掌控的东西，那颗在岁月里冰冷的心似乎在这场暴雨里开始有了温度。李莫愁努力地想要看清叶辰渊的样子，却只能在暴雨里看见模糊不清的轮廓。李莫愁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一个人也会产生贪婪这样的情绪，对一个人的轮廓竟然也会贪恋，恨不得把那人的容颜一点一点刻进骨血里面。不过现在明白好像也不晚，暴雨如斯，李莫愁的心里却徒得生出喜悦来，仿佛春日里第一朵鲜花绽放时散出的香气，美好甜蜜得不可思议。大概女子的心思总是百转千回，你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动她了，可一个不经意的细节却又让一切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叶辰渊不知道李莫愁此时百转千回的心绪，缄默不言，在暴雨里试图寻觅一个可供两人躲避的栖身之所。似乎老天爷眷顾，叶辰渊扶着人绕过一个小山坡时，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山洞。“莫愁，没事了，我们有地方避雨了。”饶是心智坚韧如叶辰渊此时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两人快步走进山洞，到了洞口李莫愁却发现叶辰渊送她的玉珠不见了踪影，慌乱之下回头，不远处山坡下玉珠安静地散发着红光，在暴雨里格外诡异。叶辰渊在检查山洞是否安全，李莫愁也不想打扰他，又转身出了山洞，想要自己去捡回玉珠。

　　把玉珠握在手里的时候李莫愁想，这次可真是太折磨人了，唉，这样的经历无论如何可不敢再有下一次了。弯腰捡起玉珠让李莫愁有一瞬间的眩晕，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叶辰渊惊恐的声音：“莫愁！”李莫愁茫然地望向叶辰渊的方向，大雨模糊了观感，李莫愁并未来得及察觉危险的来临，只来得及看到叶辰渊惊恐地向她扑过来——她旁边的小坡被大雨冲垮了！千钧一发，李莫愁迟钝地看着暴雨夹杂着泥石向她砸来，却提不起力气躲开，只能僵在原地，她甚至来不及闭上眼躲避即将到来的灾难。

　　叶辰渊发誓自己从未有过这么快的速度，疲惫不堪的身体不知从何处涌出来的力量，堪堪来得及在山石砸下来之前将李莫愁护在身下。暴雨冲垮的山坡不仅仅是泥土，挟裹着的山石砸在叶辰渊的脊背上，让他眼前一黑，但身形却只是晃了一晃，仍然撑在李莫愁的上方，将人在身下护得好好的。腿部传来尖锐的痛感，叶辰渊咬牙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想着大概是被砸到了腿骨吧，可真惨，说不定给砸断了呢！

　　李莫愁茫然地躺在地上，预想中尖锐的疼痛并未到来，叶辰渊将她护得很好，除了被扑倒在地时有些疼，她并未被伤到。叶辰渊双手撑在李莫愁两侧，像是做俯卧撑的姿势，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如果不看周围散落的山石和压在两人身上的泥土和乱石，这如注的暴雨的背景，倒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场景。虽然李莫愁没有被伤到，但是山坡一下子被暴雨冲垮了，那些泥土却将两人牢牢地埋在地上动弹不得，幸好李莫愁站的位置不算太近，两人还能堪堪露出肩部以上的位置，不至于呼吸困难，没被砸死却被捂死。

　　等到李莫愁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叶辰渊——”声音颤抖而错愕，几乎破碎不成字句。那山坡并不高，也不大，但人类的力量如何与大自然抗衡？即便是李莫愁全盛时期，若是被击中，也逃不了。雨水顺着叶辰渊的脸庞滑下来滴在李莫愁脸上，李莫愁尝到一股咸腥味，一时间都分不清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是叶辰渊一个人的眼泪亦或是两人交错的泪水。

　　“叶辰渊，叶辰渊……”李莫愁极力抑制，却无法压抑眼底泛起的热气，外界的一切仿佛都离她远去，只剩下眼前那个替她挡去攻击，在暴雨中牢牢护着她的人。颤抖着唇想要说什么，却几度无言。叶辰渊以为李莫愁是刚才被伤到了哪里，忍着身上各处漫起的尖锐的疼痛，压下喉咙里翻滚的血腥气，其实他已经连身下人的脸都看不清了，眼前一阵阵地泛黑。

　　“不要怕，没事的，看看还能不能动，慢慢移出去，唔——”咽下尚未溢出的痛呼，叶辰渊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试图安抚身下的人。自以为足够平静大声的声音实质上细若蚊蚋，如果不是两人隔得近，李莫愁根本不能听见叶辰渊在说什么。李莫愁只觉得心口泛起针刺般尖锐的疼痛，连呼吸都开始凝滞，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叶辰渊把上方的乱石和泥土都挡住了，刚好撑出一片空间，李莫愁可以慢慢移出去。

　　久久得不到回应，叶辰渊担心李莫愁是否伤到了哪里，他必须竭尽全力去抵抗山石带来的压力和全身各处的痛楚，实在没有办法分出精力去查探李莫愁的身体状况。“莫愁，你怎么了？”叶辰渊竭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发抖，快撑不住了。李莫愁猛地被叶辰渊的声音惊醒过来：“我出去了那你呢！”情绪失控让李莫愁的声音变得有些凄厉，里面的慌乱无措一览无余。

　　叶辰渊一怔，这算是关心则乱吗？“你出去才能帮我脱困啊。”叶辰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虽然还是很疼，但心里倒是突然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知道了——”李莫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双肘撑地麻木地慢慢向外移动，这个过程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等到她完全移出去时，还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她跌坐在地上：“叶辰渊，你怎么样？我马上——”还没说完就被叶辰渊打断了：“好像来不及了呢。”“什么——”李莫愁下意识无措地询问，还没问完，叶辰渊就撑不住地往地上一扑，李莫愁甚至可以听到血肉和地面撞击的闷响以及乱石再一次砸上那人的声响。恍惚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听见了骨裂的碎声。

　　突然的变故惊得李莫愁大脑一片空白，雨水打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冰寒和疼痛，外界的一切都仿佛远去了。李莫愁怔愣地看着被山石压住的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唔！”李莫愁忍不住摁住心口，里面尖锐窒息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仿佛顷刻间就要死去，但眼前的场景又在时时刻刻提醒她，她还活着。

　　她张口，想要说什么，却难以成言，喉咙传来艰涩破碎的疼痛，似乎有什么液体涌出来，嘴里有冰凉的腥气。李莫愁伸手一摸，满手刺目的红色，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吐血了。哦，吐血了啊，她模模糊糊地想着，随意地任雨水冲掉手上的红色。想要站起来，却一阵脱力，索性半趴在地上，伸手一点点挖着埋在叶辰渊身上的泥土和山石，不去想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有意义的，她只是机械地动作着，又或者是不敢去想可能得到的结果，连脸上的表情都是空白的，只是泪水却又一直混着冰凉的雨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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