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卿莫愁

　　一路无话，等李莫愁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到了一个小山谷里。山谷是真的很小，地势低平，李莫愁惊讶的发现这谷中的温度竟是比外面高出不少，山谷正中间竟有一片树林，那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这个天气里结了一大片红艳艳的果子，沉甸甸地缀在枝头，鲜嫩欲滴。

　　“这——”李莫愁疑惑地看着叶辰渊，“你说的吃的就是这些果子？”叶辰渊点头，却并不出声回答，只是松开拥着李莫愁的手，也不说带着李莫愁一起，自己往树林中去。这山谷里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李莫愁倒不觉得冷了，只是那人松开手时，她心里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复杂难言，不知道如何面对叶辰渊。

　　那人倒像是生她的气一般，只是自顾自地去林中摘果子，连话也不跟她说一句，李莫愁哑然，她亦不是故意不告诉叶辰渊自己受不住这山风寒凉。只不过是不知道如何定位两人之间的关系，心里正烦乱着，再加上从前内力深厚，寒暑不侵，一时之间没有转换过来心思罢了。再者说，李莫愁自小独立惯了，在古墓时，她师傅可不会管徒弟这些琐事，孙婆婆也不过是照顾她和小龙女二人的起居而已，比起普通女子，自然少了一份对他人的依赖之心。即便是后来和陆展元相遇，陆展元是大家少爷，自然也没有那些照顾人的细腻心思。

　　李莫愁失笑，这叶辰渊怎地有时候这般孩子气，生气也便罢了，倒是学起小孩子赌气不理人了。她索性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左右这里也不冷，看着叶辰渊摘果子。那林中的树生得不高，叶辰渊在地上找了一根棍子，在树上敲敲打打，落了一地果子。叶辰渊捡了一些完整的果子抱在怀里，停了一会儿，还是向李莫愁走去。到了她面前仍然不说话，只是把怀里的果子扔给李莫愁，冷着脸也在一边坐下。李莫愁接过果子，一脸错愕，不至于这般生气吧，连果子都用扔的，还冷着一张脸。先前那些日子李莫愁可没少为难叶辰渊，也没见那人变了脸色，这么件小事就生气了？李莫愁一脸茫然，完全弄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而叶辰渊坐在一边，心里想的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方向，他本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应当算是亲近了，就算无关男女情爱，至少也该够得上好友，却没料到李莫愁仍是这般,就算明面上关系近了，但潜意识里，李莫愁仍然没有把他当作可以依赖和信赖的人。倒不是觉得李莫愁虚伪，只是恐怕她自己也没发现，无论她和别人再亲近，却始终无法信任别人，就算是叶莎，李莫愁也从来没意识到徒弟可以用来帮她，李莫愁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她可以为别人付出，却始终难以相信别人会为她庇护。只做付出的那个人，失去的时候才会不那么痛，毕竟本来就一无所有。看起来她在这个江湖中泥足深陷，可实际上，却万事都不在她心间，偏偏又做不到断情绝欲，又如何能不痛苦呢？

　　叶辰渊想着想着突然脸色一僵，他刚才是在生气？叶辰渊心里一阵惊讶。对于他来说，他习惯了把事情都控制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看起来温柔，实际上叶莎评价叶辰渊是个极其乏味的人。叶辰渊几乎要发笑，他现在倒是有些明白穆安的心情了。真的喜欢上一个人，那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莫不牵扯着你的心思，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你也会情不自禁地去猜测这背后的含义，患得患失，敏感不安。罢了罢了，叶辰渊心下叹息，这一场冒雨寻人，李莫愁输了，可他自己却也没赢，动心了就是动心了。跟她生什么气呢，左右她是反应不过来的。

　　叶辰渊难得起了些宿命的感慨，一个人一辈子大概总是要栽在另一个人手里，不过这样的感觉，到也不坏。叶辰渊看着李莫愁对着手里的果子发呆，认命地拿过果子，拿出小刀开始削皮。那果子红艳艳的，外形有些像橘子，质感却像是苹果，并不难削，不一会儿，叶辰渊就削好了一个。那果肉也真是奇怪，竟是绿色的，竟是闻所未闻，不知是什么东西。叶辰渊把削好的果子递给李莫愁：“吃吧，不用担心，没毒的。”像是感觉到李莫愁的疑惑，叶辰渊解释说：“这果子对人没什么坏处，可以食用。”语气动作自然得很，仿佛刚才冷着脸不理人的事不存在一般。李莫愁接过果子，啃了一口，味道不错，绵软清甜。“这地方倒真是不错，我都想在这里弄个房子住下了。”李莫愁打量着小山谷，环境清幽，却又没有古墓那么荒凉冷清，而且这果子还挺好吃的，风景也不错，倒真是个适合隐居的好地方。

　　“这个地方可不适合居住，你若是喜欢，再寻个类似的地方也不难。”叶辰渊摇头，并不赞成李莫愁的话。“诶？为什么啊？”李莫愁不解，这地方看起来环境挺好的啊。叶辰渊顿了一下：“隐秘性太差了，谁都能寻到。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地方，我倒能找到许多，到时候你可以挑一个定居。”李莫愁不知道如何接话，叶辰渊这意思是要陪着她去游历四方不成，而且若是要隐居，这居处自然是不能让他人知晓的，这样一想，心里倒有些隐约的甜意。一时间，只剩下咀嚼果子的声音。

　　叶辰渊也不在乎李莫愁回不回应，他总是有办法的。只是这个地方，叶辰渊略低着头，眼底勾着冷意，可确确实实不是个好地方呢。

　　很快两人就吃完了果子，重新踏上回程的路。李莫愁没有注意到的是，叶辰渊扔到一边的红色的果皮慢慢融化掉渗进土地里，而在两人离开之后，山谷也渐渐地被雾气所笼罩，再找不到踪迹。李莫愁更没注意到的是，从两人进入山谷开始，就根本没见过其他活物，除了那片红艳艳的果林，连一只鸟都没有，也没有虫鸣声。除了她和叶辰渊，这山谷根本就是一片死寂，衬着那片红艳艳的果林显得格外诡异，只是李莫愁的注意力都放在叶辰渊的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山谷的古怪之处。

　　天仍旧阴沉沉的，叶辰渊坚持把外衫给李莫愁披着，山风寒凉，叶辰渊亦是冷得面色苍白，却什么也没说。远处传来轰鸣的雷声，两人也不再说话，只是加快行进的速度，希望在大雨到来之前尽快走出山林。可惜天不遂人愿，不一会儿，暴雨如注，顷刻间，两人便被雨水打湿了全身。

　　雷声越来越响，打得人心惊胆战，山林中路本就不好走，加上暴雨，两人可以说是举步维艰。李莫愁的力气快用尽了，几乎要软倒在大雨里。刚才吃掉果子好不容易生起的一点暖意在暴雨冲刷下消失得一干二净。本就是旧伤未愈，又被蛊虫损伤了经脉，即使有灵药，仍然十分虚弱，加上暴雨冲刷，想要再继续赶路走出山林根本不可能。叶辰渊扶着李莫愁：“没事的，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嗯。”李莫愁虚弱地回应，声音在大雨里微不可闻。没有内力，暴雨带来的寒意让两人手脚僵硬，李莫愁更是只能借着叶辰渊的力道前行。叶辰渊半扶半搂着李莫愁，想要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可是山林路径错综复杂，两人对地形均不熟悉，转来转去，仍然在山林中打转。雨势愈发大了，叶辰渊的心情也越发沉重。这山林两人都不熟悉，又加上这么大的雨，还有两人身上的伤，如果再找不到地方避雨，只怕两人非要折在这里不可。

　　只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莫愁，你怎么样？我们很快就能找到避雨的地方了。”李莫愁恍惚听见叶辰渊说话，却难以分辨话中的意思。就算叶辰渊不说，这样的天气，加上两人的身体状况，如果找不到避雨的地方，想要活着走出山林根本不可能。即便是找到了避雨的地方，没有热源，没有食物，一样要死。

　　到了这个时候，李莫愁反而平静下来了，从前在古墓的时候，只想着外界热闹繁华，觉得古墓凄冷寂寞。可临了回想起来，她人生中最平静的时光就是在古墓的时候了。是啊，李莫愁心下叹息，只能说是平静，在古墓的日子实在说不上快活。后来和陆展元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虽然开心，却实实在在过得煎熬。陆展元不通武艺，而她在江湖上又仇敌如云，时时刻刻担忧陆展元的安危，满心想着怎样让他开怀。可就算她再小心翼翼，两人之间的隔阂和分歧还是越来越大。李莫愁终于承认，她是错的，陆展元和她的性格天差地别，不是一时的热情可以维系的，何况，他们两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和沟通都没有。在陆展元心里，她始终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会改。其实哪里说得上改呢？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对错，当她知道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也已经什么都不想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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