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小鲜肉

　　第八章

　　宁盛第二天挂着一双黑眼圈下了楼。昨夜辗转到凌晨，好不容易闭着眼眯了会，结果睡得浅，阳光往脸上一照，就又清醒过来。

　　宁盛下楼的时候心情略微有些踌躇，他脚上穿着一双棉拖鞋，身上也换了放在床边的那套干净衣服，浅蓝色衬衣、同色系牛仔裤，衣服上没标签，他穿起来大了一圈，明显是韩昭的衣服。

　　他正穿着韩昭的衣服。

　　楼下已经有人移动座椅，发出轻微的响动。

　　宁盛蓦地心脏一紧，将手从宽大的衬衣袖子里伸出来，脚步放缓，心里演练了无数种对方见到他时的表情。谁知，没等他磨蹭下楼，突然楼梯旁的桌边探出一个脑袋来。

　　“……宁先生？”

　　那是陌生的中年女人的脸，女人围着围裙，手上拿着擦桌子的抹布，见到宁盛后急忙直起身，说道：“您起的可真早，早餐做好了，在厨房，我这就给您端去！韩先生走的时候吩咐过，您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什么都会做！”

　　这阿姨腔调里有股热情的东北味。

　　宁盛站在原地，缓了缓神，问：“韩先生出门了？”

　　女人利索地洗手，从厨房里端出早饭：“是啊，六点多就走了。好像是陪苏先生去什么地方……”

　　她笑了一下：“具体的我也没多问。您坐啊！”

　　宁盛应了一声，在餐桌前坐了下来，伸手将两个衬衣袖子挽了起来，又将长长的裤子往上提了提，他举起筷子，夹了一朵西蓝花塞进嘴里，心里才慢慢觉得有几分不适。

　　这感觉就和考前辛苦复习了整宿，第二天被通知有事老师不来似的，有种莫名的落空感。

　　“您怎么称呼？”宁盛问，“韩先生说什么了吗？”

　　阿姨给宁盛又热了杯奶，用她那大嗓门说：“您叫我刘嫂就行。韩先生走的时候吩咐，让您醒之后再找王大夫看看，如果您有事要走的话，让老刘送您回去。”

　　人走得急，却吩咐地细致周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

　　刘嫂：“这个韩先生没有讲。”

　　宁盛向刘嫂道了谢，仰头喝了半杯奶，拿出手机凭着仅剩的一丝电量将韩昭家的地址发给助理，吩咐对方带上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发完短信，宁盛一抬头，却见刘嫂正欲言又止。阿姨犹豫两秒，用围裙擦擦手，凑过来问：“宁先生，我和我侄女都特别喜欢你演的盛若海，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等助理赶到时候，刘嫂正操着一口流利的东北话和宁盛讨论着剧情，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助理抱着衣服进了门，差点以为自己搞错了地址。

　　“刘嫂，我去换个衣服，让小张陪您说。”宁盛连忙起身。

　　助理小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讲到关键的刘阿姨拉住，激昂愤慨地讲起了抗战时的陈年往事，小张听着，心中却觉得有些恍惚——

　　老实说，他一大早接到宁盛电话，让他来一个非富即贵的别墅区送衣服，他心中不是没有想入非非。怎么避免尴尬，怎么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这一路思考了很多，可真正到了，却发现现实和想象完全不同。

　　等宁盛换了衣服下楼，刘阿姨的话题已经转到了相亲频道，她试探着询问小刘的家庭情况，并隐晦地表示自己有个貌美如花的适龄侄女。

　　小张没撑住，借口有事要办，逃似地上了车。

　　车慢慢驶出别墅区，宁盛坐在后座，窗外的景色不停变化，他撑着下巴发着呆，仿佛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一路车内安安静静，小张也不再说话，广播里播完早间新闻，放不知名女歌手一首缠绵辗转的情歌。

　　此刻正是这个城市的早高峰，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刻之一，小张被堵在高架上，蜗牛似的向前移动。终于下了桥，小张借着本地人的优势，抄了个小道。

　　谁知小道也堵，人来人往，摊点小贩零星摆布，烟火气十足。时间还早，宁盛没催，靠着窗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窗外。

　　他看着做早餐的小贩，匆匆赶着上班的学生，刚开门的花店。店员将一捧洁白的郁金香从店里搬出来，花朵洒了水，水滴在花瓣上翻滚，在晨光中折射出金色光芒。

　　“停车。”宁盛突然说。

　　小张不明所以地踩下刹车，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宁盛戴了墨镜打开车门，过了一会，捧了一束郁金香回来。

　　“掉头，我们回去。”

　　小张没听清，宁盛又重复一遍，他这才反应过来。于是，这台刚从高架上挤下来的车又喘着气，重新加入繁忙的车流。

　　小张弄不懂宁盛的心思，事实上，宁盛也不明白自己哪来的一股冲动——他莫名其妙地想起韩昭挂在客厅里的那副画，又莫名地觉得觉得自己应该将这束郁金香买下来，送过去。

　　一来一回，等真正到了公司，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宁盛踏进公司，却发现员工们仍然忙忙碌碌，除此之外，赵楷办公室门口还有一群新鲜面孔等待着，他经过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那是公司签的新人，刚培训完回来，赵总想见一面。”

　　公司成立后，赵楷除了担任宁盛的经纪人之外，还担任艺人总监一职，工作量之大，有时候忙得家也不能回。

　　赵楷终于在忙完手头上的活之后见了宁盛，新人们眼巴巴地看着赵楷带着宁盛走进办公室，门没关，从缝里影影绰绰地看清楚两人说话。

　　从早晨醒来一直到现在，宁盛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向经纪人解释，内心里排练了无数回，可真正见面时，宁盛满腹的辩解却无从说起。

　　“我让小张带你去医院看看，感冒了还敢作死，你可以的。”

　　赵楷的时间是挤出来的，但面对宁盛，他总不厌其烦：“还有明天要进《天生一对》的组，你能成吗？”

　　《天生一对》是他们在国商播出后接的戏，因为档期的缘故，金樱桃奖颁奖礼之前宁盛便进去拍过两场，为了赶工，这次他总共请了三天假，今天是最后一天。

　　宁盛点点头。

　　赵楷说：“那我到时候就不陪你了，让小张带几个助理。”

　　什么韩昭，什么苏一涵，完全半个字没提及。

　　“……还有什么事？”赵楷问。

　　宁盛：“没了，王导的事记得和萧总说一声。”

　　若他这边搞定了角色，也不需要萧柏再去求苏一涵。哪怕他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也看得出来，苏一涵并不乐意为他说话，显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知道了。放心，保证把这个角色给你争取下来。”

　　赵楷亲自陪着宁盛走出办公室，宁盛注意到赵楷眼底的青黑，忍不住叮嘱：“你工作别太累，注意身体。”

　　赵楷用奇妙的目光打量宁盛，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半晌，感慨道：“有你这句话，爸爸以前受的苦都值得了。”

　　宁盛：“……滚蛋。”

　　新人们的目光随着宁盛移动，听见两人开玩笑，心里又是诧异又是羡慕。他们之前见过赵楷几次，可哪一次对方不是神情严肃？

　　他们还以为赵楷天性如此，哪知对方还有这般轻松愉悦的时候。

　　他们什么时候能有这种待遇？

　　哪怕工作繁忙，赵楷仍然坚持将宁盛送到电梯口。

　　等电梯时，赵楷随口提了提新人：“里面有两个长得好的，打算等有合适的戏之后塞进去。”

　　“到时候还需要你带一带。”

　　宁盛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赵楷玩笑道：“你可别吃小朋友们的醋，无论签几个人，你都是公司最重要的资产。”

　　“……你想多了。”

　　和苏一涵比，宁盛或许比不上。但还没出道的小朋友们，宁盛还没放在心上。

　　“叮。”

　　电梯到了，门打开。

　　宁盛和赵楷挥了挥手，带着小张走进电梯。

　　赵楷连忙叮嘱：“按时喝药啊你，有事打电话！”

　　下午宁盛去医院检查之后便回了家，吃了饭窝在沙发里看剧本。

　　拍戏之前琢磨好剧情，是宁盛的习惯。何况，他也可以借此转移对韩昭的关注，获得内心短暂的平静。

　　《天生一对》剧本改编自网络小说，也就是俗称的大IP，讲的是一个大龄北漂女青年遇到被赶出家门的富二代，两人冤家路窄，吵吵闹闹，一起经历一系列变故，最终收获爱情的故事。

　　宁盛演的是男主角，也就是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土豪二代。女主由一个年龄稍大的女演员演，听说背景很硬。宁盛听到的八卦说这部戏本身就是“金主”买下来，专门用来捧女演员的。

　　虽是捧人，但到底不是全然不在意票房，片方斟酌再三，飞了之前谈的演员，报了两千万的价格请宁盛这个新晋的小鲜肉来担纲男主，想借着他今日人气炒一炒热度。

　　宁盛团队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没拿架子，谈定价格便签了合同——他们也想搭上这辆车，开拓电影的版图。

　　按照原计划，明天女主进组，两人有几场对手戏要拍。宁盛暂时将感情抛开，专心沉浸在工作里，剧本他在准备的这段时间已经背的滚瓜烂熟，连其他人的台词也颇为熟悉，但临近拍摄，宁盛还是一丝不苟地将明天要拍的戏份梳理一遍，闭着眼睛琢磨着角色。

　　沉浸在工作里，时间过得飞快，等宁盛回过神，钟表上的时针已经走到了零点。

　　宁盛扔掉剧本，躺平在沙发上，不知从哪里摸出手机来，下意识点开微信，刷起朋友圈。

　　一条动态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

　　“韩昭：小朋友送的花。【图片】”

　　配的图，正是宁盛今日眼巴巴送去的郁金香！

　　“嗷！”

　　宁盛手一抖，手机滑落，恰好砸在鼻梁上，痛得宁盛飙泪。然而生理的疼痛怎能减少他内心的狂喜，宁盛一手捞起了手机，另一只手捂着鼻子，就这样对着屏幕，露出了谜一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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