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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难
春楼主定定地站在那里,秀眉紧蹙,周身像被乌云笼罩。
裴洛不怕死地冲了过来,一路左冲右撞,挟着闪电火花。
冲到春楼主跟前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满桶水都被泼了出去。
泼到了……春楼主的身上。
春楼主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成了落汤鸡。
这一泼同时也惊动了失神的孙老六,孙老六惊恐地回头看他们。
裴洛还趴在地上,趴在春楼主的脚边。
春楼主也还站在那里,连眼都没眨一下。
“不好意思啊……”裴洛仰着头,抱歉地笑着。
春楼主沉默。
裴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春楼主就像忽略了他一样,径直走到了孙老六面前:“老六,你先带三姐去后院,这里交给我。”
“还有我!”裴洛道,神情活泼得像个刚买到糖吃的小孩子。
“欸。”孙老六应着,横抱起了翟三姐,往后院走。
“着火啦,着火啦!”
“谁放的火呀,像害死人不成?!”
“别说了,灭火呀,灭火!”
……
从四面八方传来人们的呼喊。
春楼主听到翟三姐的叫声时,火才刚烧起来,烟只飘到了荔枝春。
这下,听样子是已经飘到四面八方了。
春楼主仍旧不敢懈怠,破天荒地用委婉的语气跟裴洛说话:“裴洛,再去提两桶水。”
“你……”
春楼主似乎觉得自己的要求过高:“两桶提不了,一桶也行。”
“我……”
春楼主想到刚才裴洛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的样子:“一桶也提不稳,就半桶。”
裴洛认栽了,“好。”
然后麻利地去了后院提水。
春楼主从门里向外面张望了张望,街上有不少人,都在提着水灭胭脂铺的火。
她忽然感觉心头一暖,似乎有一股涓涓暖流经过。
邻里街坊,才是能救你“近火”的人。
“水来了。”裴洛一手提着两桶水,步履稳健地朝春楼主走来。
春楼主闻声回眸。
从神情到步伐,裴洛都与方才判若两人。
她忍不住纳闷:“你怎么……”
“救火要紧。”裴洛正色道。
春楼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认真专注严肃……是裴洛?
可是她不信也得信了。
裴洛放下两桶水,抱着另外两桶出去,走到了大街上,混入了人群中。
春楼主也赶紧提着两桶水走了出去。
她毕竟是个女子,提着走还是有些颤巍巍,何况现在她浑身湿透。
外面的邻里正在一波接一波地泼水灭火。
可是小小的胭脂铺仍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当火光退散,它一点一点地显身时,春楼主看到,它只剩半面被烧得乌黑的墙了。
断壁残垣。
春楼主用自己手中的两桶水浇灭了最后的火花,所有人都随之松了口气。
“回家吧回家吧,大半夜的。”不知道谁先说了这一声,人群渐渐散去。
渐渐地,街上只剩春楼主和裴洛。
春楼主忘记了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啊嚏!”
结果,报应就来了。
春楼主这才觉得身上很冷,双手抱着手臂搓了搓。
裴洛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有揶揄,也没有关怀。
春楼主甚至怀疑他还在不在。
她很想回头看一眼,但她心底的傲气让她径自走进了荔枝春,穿过大堂,来到后院。
然后上楼,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机械地打开房门,走进去,反手关门。
自始至终,世界都是寂静无声的。
不知过了多久,春楼主都已经宽衣,沉沉睡去,才有一个人脚步轻缓地走进了荔枝春,并反锁上门。
第二天。
孙老六一大早就去请名医李大夫。
据说李大夫看到孙老六时十分惊讶:“你们荔枝春最近怎么老出病人?”
“我是假病人,伤的不重,今天才是真病人!”
“怎么了?”
“昨天晚上的大火您听见动静了吧?就跟这事有关!”
……
李大夫与孙老六一道来了荔枝春,二人一同急急忙忙穿堂过。
翟三姐还在昏迷中。
李大夫抬了抬她的眼皮:“没有什么大碍,大概一个时辰就能醒过来。”
“人都晕了,真的没事?”孙老六似乎不相信。
李大夫瞅了他一眼,“吸了些东西进去而已,我开两副药,吃了保准没事。”
“要有事呢?”
“拿我李某人医品打包票!”李大夫整理自己的医箱,最后一个字话音一落,“啪”地合上了医箱。
孙老六这才放心了一些。
“会不会有后顾之忧?”
孙老六又问。
“……”
李大夫这次没有回答,说不出喜怒地看了他一眼,留下药方,头也不回地离开。
孙老六就这样看着他离开。
“真是脾气古怪。”他小声嘟囔着,看了床上紧闭双眼的翟三姐一眼,拿起了药方。
春楼主是被冻醒的。
明明快要入夏,她却觉得冷,身上的被子像没盖一样。
她没有照镜子,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脸惨白,嘴唇也是不正常的白。
她颤抖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开始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
胭脂铺着火了,人们都来帮忙。
裴洛把一桶水泼到了她身上,后来她冷得打喷嚏,他都毫无表示。
春楼主这才觉得,昨晚后半部分的裴洛似乎与前两天有些不一样。
无论是对她,还是做事。
不再多想,春楼主穿好衣服,梳洗了一番。
当看到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时,她犹豫了一会,最后选择用胭脂水粉掩盖。
“老六,老六!”她站在院子里唤。
孙老六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来了来了!”
看到春楼主后,他似乎有些惊讶:“春楼主,今天怎么跟以往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春楼主勉强笑道。
孙老六想了想,只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一笑,搪塞了过去。
“准备开张吧。”春楼主说道。
“好。”孙老六点点头。
“诶,三姐怎么样了?”春楼主突然想起昨晚翟三姐昏迷了,她还把翟三姐交给了孙老六照顾。
孙老六道:“噢,刚才请大夫来看过了,说是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醒了,没什么大碍。”
“嗯,”春楼主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去准备吧。”
“诶!”孙老六点头,走进了旁边的厨房。
春楼主准备去看一看酒窖里的酒,在去酒窖的路上,她路过了裴洛的房间。
她情不自禁地驻足,倾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十分安静。
她忽然觉得头好像更沉了,有些晕晕乎乎的,只好扶着墙往酒窖走。
……
荔枝春关门了一天,一重新开业,可谓是宾客满盈。
昨日找不到地方吃酒的人们,晚上睡觉心都觉得痒痒的,只因被荔枝春养挑了肚,别的酒楼的酒几乎无法下咽,朝思暮想的就是荔枝春的酒。
许多人一大早就到了门口,只盼着荔枝春开门。
孙老六去开门时,看到的就是一群人笑吟吟站在门外的场景。
春楼主走到大堂时,众人都还未开始品酒,只是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这不是春楼主!”
一个眼尖的人先看到了她,大喊道。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她。
“春楼主,昨日为何不开张?”
“春楼主,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大伙给解决解决!”
“春楼主,昨夜这附近好像失火了……”
人群沸腾起来。
春楼主走上了大堂中搭建的一个台子。
这个台子背靠着墙,面对着酒楼里的全部来客,是专门供春楼主说书用的。
“大家安静一下。”春楼主脚步有些虚浮,声音也没有往日那么有张力。
但前面的人听到了,自觉地闭上了嘴。
后面的人见前面的人不说话了,也闭上了嘴。
然后,楼上的人也闭上了嘴。
整个酒楼就这样安静下来了。
春楼主盈盈一拜:“昨日未曾开张,给予各位诸多不便,还望见谅。至于个中原因,实在不便细说,再请各位见谅。”
角落里突然有一人站了起来:“不碍事不碍事,我等要谢谢春楼主的酒才是!”
接着,四下里一片附和声。
春楼主定睛一看,原来领头那人是成衣铺的老板。上次她答应要给他留一个座位的。
春楼主拱手相谢:“多谢各位谅解。”
“老六,可以上酒了。”春楼主说道。
孙老六推着一小车酒从后院进来,唱道:“来咯!”
楼中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
荔枝春的规矩——先点后上,且春楼主不说上酒,谁也喝不到一滴。
孙老六已经在分发酒。
春楼主站在台上,一拂衣袖,坐到了后面的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静静等待。
见酒分的差不多了,她握了握手绢,袅娜着身段站了起来,微笑着走到了台子中央。
台下已经有人抢先开始吃酒。
饮了一口,酒入愁肠,稍稍慰藉了寂寞的心灵。
不舍得豪饮,只因荔枝春有硬性规定。
每日不仅接待的客人有限,而且每个客人最多只能要一坛酒,两碟小菜。
春楼主微笑着打量台下的客人,见他们都爱不释手又不舍豪饮,看得入迷,甚至没意识到自己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今天说的故事,关于风月,关于江南,甚至关于允州梨花镇。”
“镇”字话音未落,春楼主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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