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十七难
陆宽策马赶到了左相府。
皇帝有令,不得公开吊丧,痛失爱女的左相及夫人,甚至不能身穿素缟,哭一哭自己的女儿。
整个左相府都气氛压抑。
陆宽骑在马上,在门前滞留了很久。
天地肃杀。
……
后来,陆宽一蹶不振,白天在梁都的酒铺里喝酒,晚上便去梁都有名的妓院里流连。
攒了许多年的银子,就那么消耗殆尽。
渐渐地,陆宽因自己的挥霍浪费、风流不羁,在梁都有了些名气。
人们只知道这个公子哥姓陆,家中排老幺,不知他是陆令轩的后人,便称他是“陆小少爷”。
一时间,陆小少爷打败了一众公子哥,成了梁都第一纨绔。
某一天,陆宽看着自己已经快空了的钱袋子,如梦初醒。
他毅然决定——
回梨花镇,回他的家。
*
“所以你回了陆府,见到了与辞歌相貌相似的阿辞。”春楼主接着陆宽的话说下去。
陆宽的故事,花了一天半,终于讲完了。
陆宽整个人都像泄了气一样,颓废了起来:“没错。”
裴洛似乎还没从陆宽的故事里走出来:“七岁的你接连失去祖父母,与辞歌相遇,与辞歌相知八年,最后与她欢爱一场,告别——”
“不,”陆宽突然打断他,“那并不算是告别。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春楼主摇了摇头:“陆宽,你实在是个可怜人。但是你喜欢阿辞,为什么要强迫她?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折磨她。”
“我……”陆宽哑口无言。
裴洛也说:“你喜欢辞歌,好不容易有一个阿辞与她相貌相仿,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她?”
“我……”陆宽愣愣地看着牢房乌黑的地面,说不出话来。
春楼主和陆宽知道,他一定想表达什么,只是需要时间平复自己的情绪。
果不其然,陆宽过了很久才挣扎道:“我只是想让她接受我。她为什么,凭什么,喜欢一个穷酸书生?”
春楼主和裴洛面面相觑。
两人都已说不出话来。
良久,春楼主才道:“早知今日,当初你为什么要……要了辞歌?如果你能再坚持一些,辞歌就不会让皇室蒙羞,也就不会被秘密处置。”
闻言,陆宽冷笑:“秘密?这是什么秘密?”
裴洛也想了一下,恍然道:“对呀,说是秘密处置,那酒铺的客人怎么知道?”
陆宽恨恨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不是皇室要大张旗鼓,根本没人会知道!”
春楼主微抿着嘴沉思。
三人都安静了下来。
突然,春楼主道:“你说你没有见到辞歌的尸体。”
“嗯。”陆宽道。
春楼主道:“你可曾听别人说辞歌被秘密处置?”
陆宽认真想了下:“……没有。”
听到这里,头脑灵活的裴洛隐隐猜到春楼主的意思。
他缓缓道:“还有一种可能……”
春楼主不说话了。
陆宽问:“什么?”
裴洛极为认真地看着陆宽:“辞歌可能没死。”
陆宽震惊,倏地站了起来,呼吸一滞:“你,你是说……”
*
离开县衙,已经是傍晚了。
春楼主和裴洛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倘若辞歌没死,酒铺的那个客人,就可能是人故意安排的。”春楼主还在思忖陆宽的事。
裴洛却好像知道得很多,但是不愿意说:“嗯。”
“会是谁故意安排人?”春楼主像是问裴洛,又像是问自己。
裴洛淡淡说:“也许是辞歌呢。”
裴洛的话,不像是猜测,倒像是告诉春楼主真相。
春楼主略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的她,没有察觉裴洛的怪异。
她顺着裴洛的话推测了下去:“如果是辞歌,那目的是什么?”
裴洛不说话。
春楼主就继续说:“辞歌为什么要让陆宽知道她死了?”
裴洛又像点拨一样,说:“可能是想让陆宽死心。”
“死心?”春楼主重复了一遍。
忽然,她一拍手掌:“对!死心!”
裴洛功成身退一般,等着春楼主自己说下去。
“陆宽死心了,就会放弃寻找她,”春楼主边走边说,“辞歌嫁入了五皇子府,她知道,依陆宽的个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让人以这种方式告诉陆宽——她死了。”
裴洛在旁边,满意地点了点头。
春楼主突然察觉出不对劲,停下步子,转头瞪着裴洛:“你怎么知道?”
“什么?”裴洛一脸的无辜。
“你一路点拨我。”春楼主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裴洛似乎被噎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完整话:“我,我……”
“嗯?”春楼主歪着头凑近,眉目含笑地望着他。
裴洛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春楼主就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一步。
“这……”裴洛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眼看春楼主的笑就要变得不怀好意,裴洛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聪明呀!”
春楼主本来要逼问他,眼下只得放弃。
“你……”她待要追问。
“我,我怎么啦?”裴洛像小孩子一样神气地挺起了胸膛。
春楼主抬眼看着他。
看他蛮不讲理的样子,还挺……别致。
“看我干什么?”裴洛有些心虚。
春楼主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咬了咬牙,看准裴洛的左脚,狠狠踩了上去。
“啊哟!”裴洛立刻抱着脚跳起来。
他痛苦地皱着眉:“你这个女人好恶毒啊。啊,嘶……”
春楼主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
裴洛只好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跟上:“等等我……”
*
回到客栈,春楼主第一件事就是问掌柜的有没有多出来一间客房。
掌柜的见春楼主先进来,裴洛后进来,以为小夫妻吵了架,笑眯眯劝道:“姑娘呀,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位公子想来也不是有意的,你就宽容一点。”
春楼主黑着脸:“掌柜的,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啊?不是一对儿?”掌柜的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把探求真相的目光投向了裴洛。
裴洛立刻变得端庄儒雅,颇有风度地点了点头:“确实不是,是她单方面喜欢我。”
春楼主撇了裴洛一眼,不动声色地踩了一下他的右脚。
裴洛神色一变,再也端不住架子。
掌柜的叹了口气:“你们来晚啦,最后一间客房没有了。”
“真没有了?”春楼主不甘心。
“真没有了。”掌柜的十分无奈地道。
……
春楼主睡床,裴洛就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对付了一夜。
第二日,离陆宽行刑只剩一天半。
春楼主和裴洛早起去县衙大牢时,陆宽已经用过早饭,正等着他们。
见两人来了,陆宽急道:“我想回梁都,去找辞歌!”
春楼主为难道:“你……不能走。你已经是阶下囚,辞歌却是尊贵的五皇子妃。”
“我不甘心!”陆宽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招来了衙役:“里面的吼什么?”
裴洛便劝道:“嘘,小点声。”
陆宽只得咽下了心中的一口气,向春楼主和裴洛下跪:“求你们,帮帮我。”
半月前,他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哥。
他还风流策马,一路折花载酒到梨花镇。
他骄傲、有恃无恐,他纨绔、霸道任性。
他强迫婢女阿辞爱上他。
他踢伤了阿辞,又悉心照顾,即便……自己笨手笨脚。
他杀了阿辞的心上人李文初,连捅数刀,事后神情涣散,从此昏沉。
如今,他跪在了曾看不起的春楼主和裴洛面前。
乞求。
春楼主和裴洛都蹲了下来,平视着他。
春楼主道:“对不起,我们无能无力……”
裴洛也道:“对不起。”
陆宽愣了。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究竟犯了多大的错!
他错了,他错了啊!
“求你们,帮帮我,求你们,求求你们……”
陆宽突然开始疯狂地磕头。
没几下,额头便有了一个血口。
“求你们……”
春楼主扶住他,呵斥:“陆宽,你明明清楚的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陆宽的动作停了下来。
裴洛有些不忍心:“陆宽,你不要再求我们了,皇室的事,我们也没有办法。”
陆宽沉默地直起身子,额头的鲜血一边流着,他一边颤巍巍地站起。
春楼主和裴洛也随他站起。
“呵,呵。”他嘲讽地冷笑了两声。
不知是笑别人,还是笑自己。
“陆宽……”春楼主皱眉。
“算了,”陆宽重重叹了口气,像终于卸下了什么包袱,“我这种人,注定是要自食恶果的。”
他接着说:“明日,我就要处斩了。”
他走了两步,脚下的铁链子叮叮作响。
“我只求你们一件事,这件事你们肯定能做到。”
春楼主:“何事?”
“替我,跟每个人说一声……对不起。”陆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目光真挚,又含着一种分外悲伤的情绪。
像是……对人间的留恋。
陆宽又道:“还有,谢谢你们。”
当日,春楼主和裴洛坐马车回到了梨花镇。
一日后,陆宽处斩。
据说江南知府亲赴刑场,见证这心狠手辣的杀人犯成为刀下亡魂。
那日。
陆府。
几日前,陆老爷受不了打击,猝然离世。
陆夫人跪在灵堂前,以泪洗面。
丁一默默矗立在一旁,擦着眼泪。
而那个曾与陆宽多说了几句话的婢女彩云,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悲壮而又惨烈!
而被残害的李文初的家,李父李母跪谢苍天有眼。
荔枝春。
春楼主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
“春楼主,怎么了?”在她身旁的是孙老六。
孙老六休养了半月,已经大好。
春楼主用手支住自己的手腕,摇了摇头:“无事。”
过了一会儿,春楼主喟然长叹:“爱本来没有错,可是世人往往爱错了方式。明明都是深情的人,最后却落得恶果。”
“世上的事,不都是半步差不得的吗?”孙老六附和道。
春楼主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门外,裴洛倚着墙,微微仰起头,望着天边流云,叹了一口气。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