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莲花剑

　　二十二日，日薄西山，忽然李可秀一亲兵来报，皇上召见，骆冰骑了白马便奔来提督府。
　　见了乾隆，骆冰慷慨陈词。
　　乾隆道：“都说人生乐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杜牧更有诗云‘十年一觉扬州梦’，朕此次南下，正要到扬州一游。不过听你这么说，朕明晚便要去啦，嗯，看来朕要腰缠十两银，骑马去扬州！哈哈，你放心，朕即刻通知江苏提督助你。此案朕已查明，确实冤枉了不少人，朕自会派人给他们平反。”
　　骆冰大喜，万谢而归。回到灵隐寺，带了剑连夜向扬州赶去。扬州比之乾隆所言犹是好，自古为繁华胜地，殷富甲于天下。
　　白马脚力甚强，一路疾行，夜半便可到达。但骆冰爱惜马力，沿途不急。
　　约摸卯牌时分，到达扬州东南，下马打听鸣玉坊所在，那是扬州有名的妓院，在西北瘦西湖旁。催马辰时便到了瘦西湖，在湖旁店里打尖。马儿旧主复聚，感其放羁之恩德，十分温顺。
　　瘦西湖，位于江苏扬州西北部，因湖面瘦长而得名。
　　骆冰刚吃过饭，但感徐徐清风从湖上拂过来，说不尽的受用，不禁沿湖而走，晓雾笼罩中，湖道窈窕曲折，串以长堤春柳，诸桥园烟雨朦胧，细水流淙，天然一副画卷。湖面迂回曲折，迤逦伸展，仿佛神女玉带，媚态动人。大清康熙皇帝数次南巡，当地豪绅争相建园，是以园林围绕，不计其数。
　　早在前年之前，唐代诗人杜牧，游时曾感“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传流百世，名扬千古。
　　骆冰念叨这首诗，不禁寻去，诗中所言“二十四桥”却是在哪里呢？但见横桥卧波，大桥未尽，小桥又现，何止二十四桥？想来杜牧那首诗，只不过是借二十四之数拟桥之多罢了！若是只有二十四桥，怎会找不到玉人何处？
　　回首湖东，数座新园格外醒目，园中隐约许多工匠。骆冰心中忽然一凛：难道这新园子是蒋文章建的？小心向园中走来。
　　园中或卵石或红砖铺路，红花绿叶竟然鲜艳不乏！但经之地，便闻一股土腥之气，迎鼻而入，顿觉清爽，随处细流潺潺，古亭楼阁，名人诗画，数不胜数。
　　骆冰信步而行，忽闻一股淡香飘至，向左寻出十步，见有一小瘦西湖，湖面数簇叫不上名字的花儿。骆冰伸手轻轻扶在红漆栏杆上，轻舒了口气，闭目遐想。
　　忽觉触手之处沾粘软软，不由“啊”了一声，手上竟然沾满了红漆，不觉心惊：这是甚么漆，怎的还不干？他这一声惊呼，已有数匠工赶过来。一匠工喝道：“喂，你是谁？在这儿干甚么？”
　　骆冰走出来，行了个礼，道：“小弟刚刚被胜景引入，不小心打扰了各位大哥，抱歉之至。”
　　那匠工道：“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
　　骆冰一惊，疑问道：“这瘦西湖园林，小弟为甚么不能进？”
　　那匠工道：“你是想惹事，还是当真没看见？”
　　骆冰摸不着头脑，问道：“看见甚么？”
　　那匠工道：“园门口牌上写着，没看清么！”
　　骆冰笑道：“小弟一时看景入迷，不曾看见。”
　　那匠工正要答话，远处一老者呼了几声，走了过来。那老者五十多岁，头发高束，红袍大衣，宽带，衣着华丽，走到近前，问是何故。
　　那匠工道“启禀老爷，这有一人闯进院子来啦。”那老者嗯了一声，向众匠工道：“你们去吧。”
　　骆冰行了个礼，道：“老先生勿怪，晚辈迷景而入，不曾看得门口挂牌，不意打扰。”
　　那老者嗯了一声，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骆冰心想万一他与蒋文章同伙，我岂可说真名！便道：“晚辈姓马，名二水。”“马”乃“骆”字一半，“二水”合为“冰”字。又道：“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那老者道：“我姓李，名叫离山，小兄弟对园子评价很高？”
　　骆冰道：“美，非常美，难以形容的美！”想趁机问个究竟，道：“只不知是何人所造？今已深秋，尚有许多鲜花异草！”
　　李离山轻轻叹了口气道：“此园名为‘万春园’，是扬州众盐商，也包括李某，为迎接皇上，受江苏提督与御史之命，连夜赶造。”
　　骆冰一听，目瞪口呆：“迎接皇上？”心想：“皇上昨晚才打算来扬州，这园子竟是一夜之间建起？难怪花儿红草儿绿！红漆未干！”
　　李离山叹了口气。
　　骆冰问道：“建这么一个园子，要花费多大？”
　　李离山道：“这园中景物，加上设计大师，匠工夜劳，最少花费也是两百万两白银。”
　　骆冰这一惊非同小可，须知此时中国银子并不丰富，一般市集很少用银子买卖交易，平常百姓一年只需一两多银子，便可丰衣足食，就是朝廷头等官衔，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万两白银，一园相当于数百万百姓的生命！怎不令人吃惊！
　　李离山叹了口气，道：“谁愿花这么多银子？但提督大人与御史之命怎能不听？盐商虽富，终是一介布衣，命和钱之间，自然是要命。”
　　骆冰道：“李先生是大盐商吧！我听说最近盐业出了些问题，不知何因？”
　　李离山摇摇头道：“盐业不兴！”
　　骆冰心想救江浙万民，还需这些大盐商相助！直言道：“李先生，其实江浙盐案，皇帝定错了案，杀错了众多无辜之人！”
　　李离山闻言一惊，脸色铁青，突然大怒，道：“你这小子，竟敢指责皇上，不想活了！”
　　骆冰见他竟趋炎附势，冷笑道：“还以为是好人，哼，原来也是攀高权贵的势利小人！恕二水不奉陪了。”转身大步便走。
　　早有数十丁将赶来，挡他去路。
　　李离山哈哈大笑道：“你如此骂我，不怕我杀了你吗？”
　　骆冰冷冷的道：“你若能杀我便杀，在下丝毫不皱眉头，但恐怕不等你杀我，我便先杀了你。”
　　众兵一听，连声呼喝，均欲挺上。
　　李离山又哈哈大笑，道：“好样的！”手一挥，摒开丁将，道：“请这边谈。”说完独身进了小道。
　　骆冰心想：“我手中有剑，何惧你一人！”大步跟上。
　　李离山走到小瘦西湖旁边，转身行了个礼。
　　骆冰一惊，不知何意。
　　李离山道：“李某刚才是故意试探，实不相瞒，李某乃是扬州盐界第一人。江浙盐案李某也不信，我兄长便死在其中。奈何却没有办法，小兄弟若有良策，相救盐业，相救江浙百姓，李某愿为驱使，在所不惜。”
　　骆冰见他说的诚挚，绝非作伪，一席话怎不令人感动，忙道：“原来晚辈错怪先生了，晚辈真名叫做骆冰，骆宾王的骆，冰雪的冰。适才相瞒，还请恕罪。”
　　李离山道：“好说，好说。”
　　骆冰见他坦诚，俱告之事，又道：“今晚蒋文章等人在湖畔鸣玉坊聚会，皇上也要赶来，捉拿老贼。”李离山深信不疑。
　　骆冰问道：“李先生，江浙两省是产盐大省，为何盐价迟迟不降？以至两省百姓受缺盐之苦，血案频发。”
　　李离山叹道：“我也不知！人皆以为我们盐商无情，岂不知我等虽是殷富大商，每天的损失不下百两银子，却是有口难言！”
　　骆冰道：“江浙盐案当真是由于某些官员、盐商，贪污朝廷盐引息所致？”
　　李离山点点头，道：“确有此污，但其中断有蹊跷！”
　　骆冰暗忖：“杨大哥言老贼做事神不知鬼不觉，果然不假！”小湖波痕冉冉起伏，凝望良久，豁然开朗，对李离山道，如此如此。
　　李离山俯思斟酌，坚定说道：“只要今晚此案释清，惩办元凶，李某必定说服众盐界朋友，分盐百姓，绝不吝惜！李某年过不惑，无德于民，此报答万民，绝不后悔。”
　　骆冰大喜，又道如此如此。
　　李离山一惊道：“如今我朝闭关锁国，恐怕不会批准！”
　　骆冰道：“只要为民谋利，强兵富国，皇上未必不为之动容。”
　　李离山道：“若如此，我等在皇上定案之后，必定努力谏之。”
　　骆冰道：“如此，我替百姓谢李先生了。”躬身下拜，李离山还礼对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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