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姬传

　　作者：樱花蹁跹广度里

　　歪脖老槐树下的秋千，扎好已有一个月了，可我却一次也没有去坐过，只是远远地望着，以解相思。它就在那里随着风轻轻晃动，像一只小手，在撩拨着我的心，而我却一步也不敢靠近。

　　自及笄礼后，纷纷扰扰地发生了这么些事情，我还未曾做好准备。

　　这些年，母妃给我请了郑国最好的夫子，来习这些个琴棋书画。为了表示反抗，我要学舞，又偷偷跟着王兄们练剑术、习骑射。表面上，我是一直在反抗他们，可事实绝非如此，我反倒是更习惯于，由君父和母妃来为我做任何决定。

　　现如今，君父给了我一点自主的权力，我反倒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若是像刘美人一样，踏出这一步，成为天下的笑谈，我并不害怕。我是担心一旦跨出，便是站到了君父和母妃的对面，要与他们抗争，我怕我做不到。

　　即便是君父和母妃不反对，若是巫先生一口回绝了我，我是否还能泰然处之。我下不了这个决心，我真的还不如刘美人来的勇敢果决，不顾一切。

　　千思万虑，也是惘然……

　　“公主，槐花已是谢尽了。待来年，花开之时，坐在这秋千上荡着，花香四溢，想来是极美的事情。”

　　“是啊。”我有心无力地回了一句。

　　“公主，要不您去那秋千上坐坐，奴婢给您推着些，现在时辰还早，风正凉的时候。”

　　“晚樱，你先前说什么来着？”

　　“先前？奴婢想起来了。公主，昨日晋国的使臣，曾入宫拜见国君。”

　　晋国使臣便入郑，当然是为了郑楚和亲之事。

　　晋国与郑国同为姬姓，不可联姻，所以只得派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来提亲。但他们明知，与楚国太子比起来，晋国的大夫也不过就是碌碌之辈。此次来，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只要郑国不与楚国和亲便可。与其他任何人联姻，他们匀无意见。

　　再者，晋国使臣提到，郑国若能与陈国结亲，也是他们乐观其成的事情。

　　虽然君父有意于夏御叔，可晋国使臣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度，心中自是不快。君父只说不会与楚联姻，不愿与此多谈。

　　才送走晋国使臣，事情还未消停下来。

　　不日，新郑的街头，再次流言四起……

　　先是怀疑本公主迟迟还未决定和亲的对象，其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众人皆是好奇不已。紧接着，便抛出真相，说本公主犹豫不决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子蛮王兄。再接下去的话，更是肮脏到了无法入耳的地步。

　　我原以为说本公主是天煞妖星，祸国殃民，已是重了。没曾想，居然有人造谣说本公主与自己的兄长有奸情，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小林子遣人来报晚樱的时候，遮遮掩掩，说话吞吞吐吐的，原是如此。

　　本公主何尝不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可再雷厉风行地打压，也都无济于事。直到传来子蛮王兄订婚的消息，这些个混话才算是勉强止住。

　　可王兄他……

　　“不行，我得去找他。”

　　晚樱拉住我的衣袖，“公主，您现在去，怕是又要招人口舌。”

　　“我不能让王兄为了我，而娶了他并不愿娶的女子。”

　　“可为今之计，只得如此了。”

　　“只得如此？”

　　“公主，现在宫外流言越传越难听，再不止住，后果怕是不堪设想。这对您，对公子蛮都是极不利的，而且，也有损国君的脸面。”

　　“这种时候还得顾惜着脸面？”

　　“公主，事情的真相，你我都知，可外人并不知晓，只由得这些个人满嘴胡吣，乱泼脏水。可毕竟，这嘴都长在别人身上，止也是止不住的。任由着他们说下去，到时……”

　　晚樱实在是说不下去，只巴巴地望着我。

　　我一时语塞，心中更是气愤难忍，却也无可奈何。

　　晚樱轻声安慰道，“公主，公子蛮是万般无奈下才做的决定。”

　　“所以，我绝不能由着他们去操控，而随波逐流……”

　　我猛地挣脱晚樱的手，准备往外走，身后传来木槿的声音，“公子若是不娶御史大人的长女，也要娶其他人。公主，您最是了解他，娶谁，对他来说又有何分别……”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如此，早晚是这个结局。”

　　回头便见木槿脸色苍白，“公主，既是如此，您去不去又有何分别，不过是徒添口舌罢了。”

　　她俩说的都没错，我何尝不知。

　　天越来越热，饷食未曾用多少，哺食刚动筷，便已觉饱了。放下筷子，悠悠忽忽，怊怅若失……

　　“公主，再用些吧。”

　　“不了，食不知味，勉强吃下去，反倒还容易积食。”

　　“那您喝了这碗汤，奴婢熬了两个时辰，很是消暑解渴，又能健脾消食。”

　　“有心了。”

　　“公主您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奴婢了。您要是觉得奴婢用了心，您就多用些，也算是成全了奴婢的这份心意。”

　　“没的这般油嘴滑舌。”

　　“是。”晚樱笑道。

　　端起晚樱递过来的汤盅，饮了一口，“确实不错。”

　　“那公主您就多用一些。”

　　“木槿人呢？”

　　“先前，有人来找，才出去不久。”

　　“一会儿你去同木槿说，领我去库房看看，你俩帮着挑选挑选，明日好送去公子蛮府上。我人便不去了，这贽礼还是少不得的。”

　　“诺。”

　　正说着，便见外头木槿低头进来。

　　晚樱赶紧出去喊了一声，“木槿？”

　　木槿愣了一下，脚步却未停下，我心中诧异，便起声喊道，“木槿。”

　　她这才停下脚步，转过来欠了欠身，“见过公主。”

　　我走过去一看，见她眼皮红肿，便问道，“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她依旧低头，神色慌张，“刚去捣了些药粉，忘了净手，一不小心，抹眼睛上了，辣得生疼。”

　　“那还不赶紧去用清水冲洗冲洗。”

　　“诺。”

　　见她一脸怅怅不乐，便也没再深究。让晚樱去取了钥匙，领我去库房。

　　库房的东西一向由木槿打理。她为人心细，这些个出账入账核算的妥贴。

　　本嘱咐晚樱隔日去问问木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因着第二日，她便一病不起，在病榻上缠绵了近十日才下的床，此事也就过去了。

　　我是位公主，虽然打赏的东西不算最多，但是各位美人入宫来，必定会给本公主送礼，加上年年的生辰、春节，各节日收的，也不再少数。君父私下里，还隔三岔五地送些稀奇珍贵的东西过来，这小库房也堆的满满当当。

　　挑挑选选地捡了些子蛮王兄喜爱的物件，第二日一早，让晚樱亲自送去府上。却见公子蛮在府上醉酒，便也不多做停留，劝了几句，也就回了宫。

　　过了几日，在宫中见到子蛮王兄，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昔日英俊潇洒的公子，今日瞧着却是添了几分憔悴，心中甚是不忍。

　　“七妹。”

　　“王兄……”

　　一时竟然无语凝噎……

　　“七妹，近日可曾安好。”

　　我点了点头，见他一脸愁苦，却硬是挤出一丝悲切的笑容，我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眼泪扑簌簌纷落而下。

　　“你还好吗？”

　　“七妹，你别哭，我很好，大喜之事，你不为兄高兴吗？你该贺喜我才是。”

　　“我不哭，我不哭，是该恭喜你，终于要成家了。”

　　嘴上这样说着，眼泪却更是汹涌不止。

　　“别这样，你哭成个泪人，王兄心里不好受。”

　　我深吸了一口气，“可我控制不了。”

　　说完，两人皆是含泪而笑，王兄回过头去，硬是把眼泪深深地逼了回去。

　　“七妹，这次我来找你，是要跟你道谢的，你送的砚台，为兄很是喜欢。”

　　“你这是要跟我生分了吗？不过是一个砚台，还值得你跑这一趟。”

　　“误会误会，我想这几日，你心中肯定不安，所以过来看看你，那砚台不过是个借口。”

　　“来便来了，还需借口。打从拿到那砚台便知，早晚得落你手里了。”

　　说完，便相视一笑。

　　上好的砚台，乃是稀缺之物，君父得了这砚台，王兄们都想要，确又不敢开口，最终还是本公主得了。子蛮王兄央了我好几回，我都没有给他，这次他大婚，我自然是投其所好，把这砚台赠予他了。

　　子蛮王兄曾经是多么幽默风趣的翩翩少年，现如今也是端的一本正经，许是如此，才算是长大成人了。

　　“王兄，你的婚事，全因我之过，我心里着实不好受。”

　　“这婚是君父赐的，自然与你无关，我早同你说过此事。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罢了，终也逃不了的。我就是怕你多想，这才过来看看你，你也知道的，既便不娶御史大人的长女，也是要娶另一位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对我来说，没有分别。”

　　“就这样定了吗？”

　　“是啊，就这样了。”

　　“那她呢？”

　　“她……”王兄凄然一笑，强装淡定道，“看来，确实是此生无缘了。”

　　此生无缘，不过短短四个字，可在我却听出生离死别的凄凉之感。

　　“你的婚房可张罗妥当了？”

　　“嗯，都我母妃帮我操持着。”

　　对于婚事，子蛮王兄从不多说一句，我知道他对这门亲事，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也不再多问。

　　子蛮王兄婚期将近，不便多做逗留，辞了我，早早地出宫去了。

　　我一直送他到明珠台门外，几次回头望去，那背影竟有些落寞，还有说不出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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