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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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深夜，冷清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了白日的喧嚣，路上行人寥寥，来去匆忙。
　　此时，一辆120救护车闪着警灯，拉着“乌拉乌拉”的警报声，朝着市中心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急切而尖厉的警报声撕裂着静谧的夜空，搅动着周围宁静的空气，并向四周迅速漾开，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异常刺耳。为数不多的几个行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扭头向救护车看去，疑问也在心里一个个冒起，车里人到底得了什么病，或是受了什么伤，有没有生命危险？
　　中心医院的急救中心灯火通明，人影涌动，在寒冬的深夜里显得温馨暖和。可是，来这里的人可没有这种感觉，要不是身体不舒服，谁都不想在大半夜来这个温馨暖和的地方。
　　很快，救护车便到了中心医院，停在了急救中心大楼的大门前。由于救护车司机在车上已经和医院急救中心的打过了电话，沟通过了病人的一些基本情况。所以，医生和护士们早已在大门前等候，手扶着横在面前的一张带有滚轮的病床，神情显得很焦灼。
　　不等车子停稳，医生护士们就迫不及待地冲向救护车的后车厢，熟练地打开后车厢的门，和车里的随车医生一起把病人抬到急救病床上，然后向抢救室风驰电掣般地推去，大厅和通道里等候看病以及围观的人们纷纷让开，让推床毫无阻碍地到达抢救室。
　　吸氧、上心电监护、打开静脉通路……护士们紧张有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急诊值班医生则麻利地剪开病人胸前的衣服，以便充分观察评估病情。
　　这是一个严重外伤的年轻男性病人，神志淡漠，奄奄一息。胸前有多处被玻璃划伤的伤口，这些伤口都比较浅，流血量不大，有些伤口里还遗留着玻璃碎片。虽然看上去血肉模糊，但都不致命，这不是医生关注的重点。重点是病人左胸心前区深深地刺入胸腔的那把剪刀，那是一把裁缝用的剪刀，长长的刀刃似乎已经完全没入胸腔，只余下黑色的扁圆形的刀柄遗留在胸壁外。据家属述说，病人是在深夜起来去厨房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在滑倒的同时下意识地想拉住橱柜的边沿，不想非但没能拉住，反而将放在抹布上用来剪带鱼的剪刀拉了下来。
　　病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心率加快。黑色的刀柄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显得异常突兀。鲜红的血液浸透覆盖在伤口上的纱布，往病人身下汪去，不一会儿，蓝色的床单就被血液染的污浊不堪。整个抢救室里弥漫着血腥味，越来越浓……
　　今晚当班的急诊科医生是小刘，此刻他的脸上已是汗珠密布。他神情专注地盯着那把黑洞洞的剪刀，脑子在高速运转着。这把剪刀实在是太碍眼了，碍眼到倒像是扎在了自己的身上。剪刀不偏不倚正好扎在左侧胸部大约第三第四肋间的位置，这可是要了性命的位置，无论胸壁下方扎到的是肺脏、心脏还是大血管，都不是闹着玩的。小刘医生在心里暗暗祈祷了一番，为了病人也是为了自己。说实在的，谁都不想接这样棘手的活，虽说抢救成功了可以为自己带来很多名与利，但在急诊科这个无比凶险的科室打磨了多年之后，小刘医生早已熄灭了自己当年毕业时的那份满腔豪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太太平平安安稳稳地上着自己的班才是现在自己每天祈求的事。
　　可是今晚，他就是摊上了这么一件头疼的事了。但是头疼归头疼，该处理还是要处理。他转身吩咐护士抽血送检验科化验血型，通知手术室做好准备，通知血站随时准备送血，通知超声科过来看一下胸腔和心脏的情况，然后打电话报告总值班，请急诊科的二线班陈医生来指导抢救……
　　“我看见他了！是的，我看见他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而且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惊恐的意味。
　　小刘医生和护士都被这句没来头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齐齐看向那个严重外伤的年轻男子。刚刚还奄奄一息的他此刻正目露精光地盯着小刘医生的眼睛，小刘医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脊背顿时凉飕飕的。
　　“我看到他了，”年轻男子又一次重复这样一句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抢救室里，这极不协调的带有哭腔的笑声让小刘感觉毛骨悚然，他急忙打断了笑声的继续：“谁，你看到谁了？”
　　“幽灵，一个随时可以取走你性命的幽灵。”年轻男子说着，眼睛慢慢地从小刘脸上移开，然后越过小刘的肩膀，停在小刘身后的某一处，仿佛他所说的这个“幽灵”此刻正出现在那里，“当你看到他的时候，你就知道你快要死了，你怎么躲都躲不开。”
　　年轻男子讲的话和讲话时候的眼神都让小刘医生感到丝丝寒意，比外面寒冬的夜色更冷。一个疑问在小刘医生的心底渐渐升起，该不会这人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吧。
　　“终于来了，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哈哈，哈哈哈。”年轻男子凄惨的笑声再次响起。
　　此时，小刘医生更加确信年轻男子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了。这可就更加棘手了，都知道精神病人不太配合治疗，要是发起疯来，把身上的针头啊，心电监护的线头这些东西扯掉那就麻烦了，更有甚者，如果要是把身上那把剪刀拔出来，而剪刀又正好刺在心脏上，那可就真的一命呜呼了。一命呜呼也就算了，随之而来的可能还有病人家属的责骂，医院的处罚，永无休止的医闹……光想想就害怕。小刘医生的眼睛盯向年轻男子的双手和双脚，心想，一有什么不对劲，得先把手脚捆上才行。
　　手术还是得尽早进行。“我们先不管这些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帮你做手术，好吧。”小刘温和地对年轻男子说着。
　　“不用了，事不过三，已经没有必要了。”孰料年轻男子一把抓住小刘医生的手，“我想见陈医生，你能叫他过来吗？我有话想跟他说。”
　　小刘医生看着年轻男子由充满惊恐变为满含祈求的眼睛，一下子又对自己刚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今晚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啊，小刘医生想着，但不管如何，先进手术室再说。
　　“我们已经通知陈医生了，他现在应该在路上，马上就会到。”小刘医生的语气一贯的温和耐心，“我们先去手术室吧，先把准备工作做起来，准备工作做完，陈医生可能就到了。”
　　“没必要，真的没有必要了，我很清楚这一点。”年轻男子把小刘医生的手抓得更紧了，“我现在只想见到陈医生，我对不起他。”
　　“那好吧，我们在这儿等他。”小刘医生越来越迷茫了，但想着还是先敷衍一下再说，待会儿出去和家属解释一下，看家属能不能做通他的思想工作。小刘医生感到手上松了一下，便趁势把被抓得有些生疼的手迅速抽了出来，转身朝抢救室门外走去。
　　家属也迫切希望手术能早点进行，甚至比医生还迫切。毕竟刀插在那儿，饶是不懂医的人也知道，那是个危险地方。所以没等小刘医生讲完，家属就急急地冲向年轻男子的床前。但无论家属如何动情如何痛苦流涕地劝说，终是徒劳，似乎年轻男子铁了心地不想活了，并扬言如果强行把他送入手术室，他就把剪刀拔出来，再自己把自己捅死。
　　进了抢救室的病人，大凡能开口讲话的，从来都是痛哭流涕地要求医生一定要把自己救活，自己还不想死。但像今天这样，抗拒抢救一心求死的病人，小刘还是第一次遇到。而且还和陈医生似乎扯上了什么关系，这事越来越诡异了。
　　好在陈医生的家离医院不远，一会就能到，到时就能把事情弄清楚了，小刘医生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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