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月剑传

　　六月中，北平上下，夏日炎炎，夜间大雨倾盆。姚念带着傅荣已在燕王府门前跪了两日，傅荣气息奄奄，姚念将他抱在怀中，时时为他运功续命。
　　燕王殿上，燕王急得乱转，外面瓢泼大雨，然他却是无奈。燕王志向远大，对姚念这等英雄更是亲赖有加，欲加招揽。以燕王手段，他自然知道姚念血洗锦衣卫之‘罪行’，但他也明白蒋献不会将这些事上报洪武皇帝，一来蒋献奉命缉拿傅雍可他却屠了傅氏一族，二来姚念手刃元太尉之举亦天下所知，三来青龙之能远在他之上，青龙之死蒋献只报风清子所为不提姚念，昔脱哈屠大明将士千百洪武皇帝亦可免他死罪，蒋献上报洪武皇帝反而会弄巧成拙。再者，以青龙之能尚死在姚念剑下，若是洪武皇帝下令让他缉拿姚念，这是他不敢的，对于蒋献这种人来说，保住锦衣卫总使之位才是他的目的。但燕王担忧的是，傅荣是他不敢保的。
　　这时门外一青衣老僧走了进了，旁边小和尚将雨伞撤了下来退了出去。那老和尚一双三角虎眼，粗黑双眉似要将眼睛遮了过去。燕王甚是欣喜，上前握住那老僧的手扶他坐下，说道“你可算来了。”
　　“这姚念日日跪在门前，令本王不知如何是好”
　　那老僧道“殿下可是在想，救还是不救？”
　　燕王说道“正是，可本王如何救得傅氏子孙”
　　那老僧呵呵笑道“救得，救得”
　　燕王似是疑惑，不过已知他既然这般说，必有他的道理。说道“如何救得？”
　　那老僧说道“如何救不得了”燕王向他望去。
　　那老僧继续说道“眼下陛下病危，立允文太子位，殿下要坐以待毙不成？陛下虽除去朝中老将无数，然傅氏并非胡党蓝党，陛下只取颖国公父子人头，其族人至辽东，其中深意殿下自知。如今四子驸马爷得保，幼子无辜，在老僧看来陛下对此事定会不闻不问！”燕王觉得甚是有理，却不足以说服他留下一个罪臣之子。
　　那老僧又说道“傅氏威望天下皆知，朝中大臣对傅氏一案敢怒不敢言者大有人在，殿下若是留得傅荣，必慰其心。那些未撤职的傅氏旧将亦会向殿下靠拢，殿下若无与允文抗衡之心，何来天下将士靠拢？若当真陛下怪罪，交人便是，陛下眼下对于诸王之事看似不加干涉，实则有心无力啊！”
　　燕王听完大喜，说道“好，先生当真是本王的亚父。”
　　燕王门前，姚念任跪着，任由大雨瓢泼，突然那门开了，总管马保三给燕王打着雨伞走了出来。这马保三姚念这两日已认得，对姚念已是照顾有加。燕王走上前来，说道“令先生在门外苦了数日，本王向先生赔罪。”姚念亦体会到姚念难处，见燕王亲自出门，心中便有了一线生机。然此时却说不出一句话，任是铁打的汉子连跪几日也是扛不住的，况连续为傅荣运功早已筋疲力尽，露出一丝笑容却昏了过去。
　　待第二日醒时，身上衣裳已被人拿去，桌上放着新衣。姚念欲起身，突然床边一个姑娘说了一声“姚先生，你醒了！”着实将姚念惊了一惊，姚念问道“你是何人”
　　那姑娘说道“奴婢叫小红，是燕王命奴婢伺候先生的。”这时燕王和马保三走了进了，燕王说道“姚先生，你可醒了，昨夜可把本王吓了一跳啊”。姚念谢过燕王说道，“荣儿怎样了”
　　马保三说道“道衍师父已在全力相救，现下已保住性命”
　　姚念顾不及言语，几人便来看傅荣。屋中放着一浴桶，屋中尽是草药之味，桌上放着无数针灸血布，姚念见了很是心疼。跑到床边，只见道衍正在为傅荣把脉，道衍一脸沧桑，却独那双三角眼虎虎生威，粗黑的眸子，让人看了，除了一身青衣，一个秃头，实在是看不到佛家弟子的影子。道衍把完脉，对姚念说道“这孩子当真命硬，心脉俱损，体内瘀血足有半升，若不是你极力运功续命，怕是撑不到此时了。”姚念听完，似是傅荣有救，心想风清子所言之人必是这位道衍和尚。道衍又说道“昨夜我耗了一夜，才将他体内瘀血化开，用针灸引出，只是这五脏之伤怕是一时半会恢复不了。这是我自制丹药，让他早晚服用，还有劳你每日为他运功疗养了直至七日后了，三四日后他该醒来，七八日便能下床”姚念欣喜，却对这道衍的言语举止不知如何以对，只是行礼以表谢意，却说不出一句话。那道衍也未对众人再加理睬，便起身离去。
　　姚念按道衍之言每日照顾傅荣，早晚为他运功疗养。三日过去，傅荣初醒，七日后果真能下床行走。姚念自是欣喜。燕王顺便又将姚念丢失的迪荡马找了了回来，姚念抚摸这马儿鬃毛，就如同那日破庙中抱着傅雪晴一般。
　　这一日燕王上门来，见傅荣能下床，甚感欣慰。燕王身旁两个少年向姚念行礼道“见过姚先生”，姚念不解。燕王说道“小子高炽，高煦”，姚念说道“原来是二位世子”。燕王又说道“本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姚先生准许”。姚念自知受燕王大恩，便道“殿下说来便是”燕王说道“二子闻先生大名，欲拜先生门下学习武艺，先生看，可否？”。姚念说道“拜在下门下，怕是辱了二位世子，姚念教二位世子便是，不必拜师”。燕王大喜。傅荣看着面前比自己略大几岁的少年，说道“荣儿也想跟姚叔叔学习武艺”。燕王大笑，姚念抚了抚傅荣脑袋，心酸不已。当日风清子说过傅荣即便醒来多半也是废人，纵使道衍妙手回春，却也道傅荣此生是动不了武的，当真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半月过去，傅荣面色红润，已好了大半。姚念便想带着傅荣前去谢过道衍，马保三摇头道“我劝先生还是别去了，道衍师父除了燕王，谁也不见的。救人之事，他也不会挂在心上。”
　　姚念觉得不谢他人甚是失礼，便前去问了燕王一声，燕王将令牌给了姚念，这才上了后山。二人走上后山，傅荣气喘体乏，姚念欲背傅荣，傅荣却不答应，说道“荣儿已知道自己是半个废人，但这路荣儿还是能走的”脸上毫无悲伤之意，那种与生俱来的乐观，令姚念想起傅雪晴那执拗的性子，如同往事如烟，今时今日天人两隔的你可安好？
　　二人到了道衍处，一座后山小庙，建的极为精致。二人将令牌示了小和尚，这才进了门去。小和尚说道衍正在打坐，姚念便坐在院中等候。傅荣望着院中九口青铜鼎却起了兴趣，来回转悠，欣喜的忘记方才疲累。这时道衍走了出来，姚念起身行礼，让小和尚沏壶茶来。傅荣见这怪怪的老和尚，欣喜的跑了过去，说道“见过道衍爷爷”。姚念脸上似有惊奇之意，一个小孩称一得道高僧为‘爷爷’，似有些失礼。道衍听了，却格外欣喜。摸着傅荣脑袋，那双虎眼露出慈祥笑容，令姚念大为惊讶。凭是虎狼之人，孩童的天真总是会令人温暖，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感化不了锦衣卫呢？
　　道衍笑着对傅荣说道“你喜欢这些鼎吗？”
　　傅荣连连点头，道衍笑说道“这鼎力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姚念说道“看这八鼎方位，似是按卜卦方位排列”，道衍转头说道“哦？姚居士也懂这些”
　　姚念说道“略有所闻而已，不敢说懂”。道衍似有些失望，起身来到八鼎中间，指着中间一顶说道“昔楚霸王有举千斤鼎之力，姚公子可否一试？”姚念说道“楚霸王之勇千古无二，在下怕是不及”，道衍对这剑术高超却有自知之明的姚念微有些好感。说道“那姚居士可否推它一试？”姚念觉得甚是奇怪，觉得凭自己之能推动一个千斤鼎倒也不在话下，说道“在下愿意一试”。傅荣高兴的在一旁观望。姚念觉得其中必有奥妙，慎重起见，稳扎马步，提神运气双掌推出，虽是鼎重，姚念还是推出一步。道衍说道“请居士再推一步”姚念便再运功向前推去，只觉得那鼎后似有一人推住般，姚念觉得甚是吃力，但也不愿就此罢手，用尽全力向前推去，这才艰难又推出一步，道衍点头叫好，说道“请居士再推一步”。姚念刚推出不足一尺，只觉得那鼎对自己冲力越来越强，如此下去必会耗得筋疲力竭不可。道衍看在眼里，心想毕竟还是比当年那人差了一点。姚念突然松手，那大鼎瞬间向自己冲了过来，姚念一躲。只见那大鼎又沿着原路返回过去，那冲力甚强。“砰”的一声，那鼎倒在姚念背后几步外。道衍走到一块青砖上用脚踩了几下，只见那鼎又立了起来回到原位。姚念傅荣二人见了皆称妙称奇。傅荣更是乐的手舞足蹈，道衍见傅荣这般欢喜，说道“好玩么？”傅荣连连点头。道衍说道“以后无事，可到爷爷这里常来，爷爷教你”。傅荣好不欢喜。下山路上步子也轻快许多。姚念看着傅荣这般欢快，心里总算是舒畅多了。眼下别无他法，姚念便想能得燕王庇护，傅荣在此多读些书，向道衍学些五行之术也是好的。本是江湖浪子，帝都王府自是他不愿久留的，但为了傅荣，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孩子却甘愿寄人篱下，江山英雄，最可贵的无非便是有情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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