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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旧事
“你......”两人同时出声，空气中流动的暧昧不散。
沈言赶紧垂眸退后，将双手敷在脸上为滚烫的双颊降温。方才两个人离得那样近，近到她不光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也能听见他的。
他们两个之间，好像有什么变了。
沈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乔南看到这傻姑娘像是被吓到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他也不知现在向她表明心迹，究竟会不会是个对的选择。
一时无言。
过了半晌，沈言终于想起自己方才要和乔南说什么，率先打破了沉默：
“其实，你不必冒如此大的风险，去追那虚无缥缈的至尊之位的。”
沈言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接着说道：
“我们不同，我策划这一切皆因世仇，我有非做不可的原因。但你不是，若不卷进这些，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拥有让人羡慕的、完满的一生。”
沈言知道她不该说这些。于她而言，乔南是复仇路上很好的盟友，她该好好利用他手里的情报和资源，而不是在这时劝退复仇路上的助力。
可是她总是忍不住想，万一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他会落到什么境地呢？
她没法不想，但又不敢细想。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见过他的担当与勇敢，机敏与坚韧，她早就当他是好友了，或许，还不止是好友。
沈言并不理会还在滴水的发丝，只是直直地盯着乔南，等他回答。
见此情此景，乔南如何还能不明白，那些被他藏起来的心意，并不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轻声道：“你怎知，我没有非做不可的原因？”
乔南将前些日子从德恒当铺赎回来的玉佩拿出来，递给沈言道：“还记得你问我之前去当铺当掉了什么吗？便是这个。”
沈言低头看向那枚玉佩，随即愣在原地。
这枚玉佩，她是见过的。
当年她还在定国公府待嫁时，曾经接到过宫里赐下的青玉比翼同心佩。那玉佩玉质上乘、器形别致，镂空雕刻的龙凤双鱼纹栩栩如生，让人过目不忘。
她曾听那送来玉佩的宫人说，这同心佩是东宫殿下亲手设计并命人专门打造的，天下只此一对，独一无二。
那送玉佩来的宫人还曾说，东宫殿下此举是借玉佩传心意，望日后两人能同心同德，白头相并。
不过，乔南怎么会有这个玉佩，还......
电光石火间，原先笼在沈言心头的疑问似乎有了答案：
为什么乔南会说“他与她同仇”，为什么乔南能拿到当年诬告阿爹的密信。
原来......他居然是黎南昱，是差点成为自己夫君的人！
看着沈言骤然睁大的眼睛，乔南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这样她便没法劝自己收手了。
他们有相似的伤痛和相同的仇人，注定会走上一样的路。
“但我手中这枚是假的，真正的玉佩在德恒当铺被人调包了。”乔南正色道，“当年婚事定下之后，我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佩戴过这枚玉佩。那特地调包玉佩之人，想来......是对我的身份起疑了。”
沈言还没听完，便着急起来，“怎会如此？那......可有追查到被调包的玉佩下落？”
“那调包之人做得极小心，暂时还没查到什么线索。但我的身份已不安全，唯有尽快起事，才可免夜长梦多。”乔南看着沈言的眼睛说道。
沈言点点头，无形的紧张感紧紧围住了她。
突然，沈言想起今日建议三皇子出主意的事还没同步给乔南，赶紧说道：
“对了，今日我撺掇三皇子去挖太子结党营私的证据，从方才三皇子在门外说话的状态来看，十有八九是成了！”
太子与三皇子间斗得越凶，他们便越有机会趁乱做些什么。沈言迫切地想用这个好消息，来冲散两人心中的不安。
“哦？怎么回事？”乔南抬眉，似是没想到沈言动作如此迅速。
“我让三皇子找人扮莺儿的魂魄，骗顾明伦说她生前藏了他下套诬陷政敌的证据。”沈言语速极快，接着说道：
“像顾明伦这样生性多疑，凡事定然都要留后手的人，他手中肯定有当时诬陷刘大人和莺儿的证据。现在乍然听到别人也有，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定然要去检查自己藏着的证据是否无恙。”
沈言停下来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然后，三皇子只要买通他身边的人，便能找到太子与国相结党的真正证据了。”
“看现在的状况，三皇子已经拿到了证据，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向太子发难。”乔南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似乎有什么烦恼。
沈言发现了他异常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依照三皇子的性格，只怕向太子发难就在这几天。太子定不会坐以待毙，双方怕是最后会在大殿上兵戎相见。”乔南低声道，“而那时，就是我们最佳的起事时机！”
略一沉吟，乔南向沈言说道：
“而今之计，唯有快速布局。明日我会携之前顾明伦诬告沈将军的信件去拜访还在京中的各位前朝将军，以求支持。你大约要帮忙在三皇子府中打探一下，看看三皇子具体的起事日期？”
“好。”沈言立刻答应下来。
既已谋划好明日的任务，便到了两人分别的时候。看着乔南转身沿着密道离开，沈言忍不住出声：
“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心照不宣的牵挂。
“若明日顺利，我便依旧这个时间来寻你。若明日没看到我，那......你也莫要再继续了，顺着这个密道出去，另找一个地方......好好生活。”
乔南背对着沈言，艰声说道，随后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密道中。
…………
第二日一早，沈言天不亮便醒了。
屋外风雨大作，黑云低低地压到窗前，万物笼罩在一片动荡之中。
沈言记得自己今日的任务，不敢懈怠，还是打起精神穿好裙裳，走到门口对守在屋外的丫鬟白芍道：
“劳烦拿把伞来，我要去园内赏花。”
“姑娘，现在风雨大得紧，不如等稍晴些再去？”白芍听见沈言的话，愣了一阵才回话，似是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提出赏花的要求。
“等雨停了，花便被雨打得看不了啦。我自己去就成，你们无需跟着。” 沈言压下心头的焦虑，故作轻快地说道。
白芍拗不过，还是寻了把伞来。
沈言接过伞，独自走进了屋外的风雨中。
沿着小路向花园行去，路上会经过三皇子的书房和寝殿。沈言一路悄悄环视周围的环境，可惜周围地上的脚印均被雨水冲刷干净了，无从看出是否曾经有人偷偷潜入三皇子府，于他密谋。
顶着风雨，沈言离开去往花园的小路，转身向三皇子寝殿后侧走去。
她之前在乔南那儿看过三皇子府的工图，寝殿后侧留有一人宽的空隙，应当是最适合探听屋内情况的地方。
她悄悄藏入那空隙，但还没等她完全站稳，便听见三皇子屋内有人说道：
“太子已经知晓我们的部署，恐怕明日会先下手为强啊！”
“先下手又如何？他气数已尽，明日便由我，亲手送他走！”三皇子阴狠地说道，说完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
借着摔杯声的掩护，沈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在房间里坐了好久之后，沈言还是没能从听见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居然太子和三皇子都想明天起事......乔南，他来得及吗？
沈言揪紧了衣摆。
…………
夜色一点点变浓，沈言望着眼前的密道暗门，紧张地等待着。
如今已经过了昨晚乔南来的时间了，可眼前的暗门还是紧紧关着。沈言想起昨晚乔南走时留下的那句话，心脏像是被捏住了一般煎熬。
他不会......不顺利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经过了好似百年的等待，眼前的密道暗门终于被拉开了一条小缝。
沈言下意识飞快跑到那门前，拉开那门，紧紧地抱住了迟来的人。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沈言小声说。
“我来了，没事了......都安排好了。”对面之人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这样热情的人儿，愣了半晌才慢慢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姑娘。
短暂的欣喜过后，沈言想起了最重要的事，赶忙抬起头说道：“三皇子明日便要起事！”
乔南似乎并不意外，说道：“好在负责宫内首位的郎中令刘大人，和负责京畿守卫的执金吾大人，均是前朝和沈将军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且他们近年来也未得到新帝的厚待，皆愿意明日同我一起，趁乱起事。”
沈言心上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一半，但很快，她又想起另一个事来：
“为什么说是和你，不是和我们？明日你不打算让我同去吗？”沈言向来敏锐，立刻发现乔南话中的问题。
“明日入禁庭起事，定会有流血牺牲，你......”乔南有些吞吞吐吐。
“那是诬告我阿爹，让我家破人亡的仇人！我不害怕鲜血和死亡！我只怕没法亲眼看着他们得到惩罚，以告慰双亲的在天之灵！”沈言目光灼灼地盯着乔南。
“好，我们一起。”看着沈言的眼睛，乔南发现自己很难说出计划好的拒绝。
…………
清晨的朔风吹得脸上生疼，但是沈言浑不在意。
她知道自己正在接近那个她恨不能生啖其肉的人，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伪君子。
她身上禁庭护卫的衣服便是她最好的掩护，让她隐藏在众护卫中一步步走向大殿。
待她听见呼号进入大殿时，殿内的对峙已近近中场：
太子和顾明伦及其党羽被三皇子带来的人以勤王的名义扣在大殿上，刀光雪亮，映出太子惶恐不安的神情。
龙椅上的老皇帝虽不满太子结党弄权，但却也没有真的想杀了自己的嫡长子。见此情景连忙站起身来，喝止三皇子于大殿上杀人。
可谁知，向来乖巧的三皇子一反常态，完全视他亲爱的父皇于无物。手起刀落间，顾明伦先被三皇子的近卫砍去了脑袋。
鲜血溅落在太子身上，让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太子瞬间陷入癫狂，跪爬着来到三黄子身边，求他放过自己。
三皇子冷笑一声，转过脸去并不看他，抬手示意方才砍了顾明伦的近卫，继续料理他的好哥哥。
见那近卫离自己越来越近，太子心知他已没有以后，发疯狂笑着诅咒三皇子，说自己今日之下场便是他明日之下场。
手起刀落，太子的一生落幕。
龙椅上的老皇帝发觉三皇子竟然是真的连哥哥都敢杀，一时也慌了神，躲去大殿立柱后方，大声呼喊着：
“来人呐！护驾！快......快来人！”
“父皇，你叫吧，是不会来人的！”
三皇子满脸的胸有成竹，他一直以为禁庭护卫已经被自己收买，全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
可没想到一早埋伏在附近的禁庭护卫此时尽数出动，利刃出鞘向三皇子的人马挥去。
不消半刻，三皇子的人马尽数败退。
三皇子没想到太子的诅咒这么快就应验了，惊痛之下，撞柱而亡。
被吓得躲在大殿柱子后方的老皇帝这才放下心来，拖着虚浮的脚步坐回了龙椅上，边用龙袍擦冷汗边在心中盘算着要给护驾有功的禁庭护卫什么赏赐。
下一秒，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皇帝汗毛倒竖，慌忙看向立在一旁的郎中令刘大人。
刘大人转过身不看他，长叹一声，说道：“当年你对沈将军做下那样的事，就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老皇帝的眼睛骤然睁大，他看见面前的禁庭护卫中走出两个人。那两个人将头山戴着的盔甲卸下，露出他们本身的样子来，俱是似曾相识。
老皇帝眼中流出后悔的泪水。
下一秒，利刃划过喉头。
老皇帝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了。
大殿内出奇的安静，沈言将紧紧握成拳头的手缓缓松开。前尘旧怨已是云烟，短短一日，她觉得自己像重生了一回。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往后，她会如阿爹阿娘期望的那样。
快乐自由地生活。
…………
三个月后，黎齐复国之后迎来了第一件喜事——那便是新皇的大婚。
婚仪当晚，举国欢庆，彻夜燃灯。
百姓自发为甫一复国，便宣布减少赋税减轻徭役的新皇新后送上最漂亮的烟花，花火绚烂，经久不歇。
在这烟花声的陪伴下，新皇乔南，或许现在应该称为黎南煜，走进了红绸满布的寝殿，走到了盖着红盖头的沈言身边，柔声说道：
“六年前我来晚了，但今后，我再不会离开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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