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负少年心

　　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沈熠便醒了，他顶着沉重的脑袋去学校上课，毫无疑问地他迟到了，想到课上到一半贸然冲进去更不好，他索性一个人跑去操场。

　　他躺在草地上头枕着双手，眯着眼睛看头顶湛蓝天空上缓慢流淌而过的白云，突然一跃而起，摸了手机问出他想了大半夜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虽然现在手捧鲜花表白已经十分过时了，但他也不是什么时髦的人。在他的认知里，她并没有对舞蹈以外的东西表现出特别的热情。

　　果然，她的回复：“没什么喜欢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没有的话他就乱来了，沈熠看着手机再度傻笑。

　　过了五分钟，她的消息再度到来，“丽格海棠和垂枝樱。”

　　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向跳脱，他也没有继续问。这两种花他都没听过，彼时智能机还未流行，他用一台老式诺基亚艰难搜索着花名，中午下课就跑出学校去。

　　他在烈日之下的正午一连跑了几家花店，都没有这两种花。最后沈熠无奈地走进江城最大的一家连锁花店，“你们有丽格海棠吗？”

　　店员查询库存之后告诉他，“有是有，但要从花场里调货，零售价格高一倍。”

　　原本情绪低落的沈熠瞬间振奋起来，选花、付钱，约好了晚上七点来拿花。他愉快地走出门去，这个时节秋长风阔，天空碧蓝如洗令人赏心悦目，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

　　人在期待一件事的时候便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

　　下午上课，沈熠已开始心不在焉，中途几次想给薛琶音短信又担心打扰她训练。他趴在桌上，心思已游到万里之外。

　　同一时间的薛琶音，刚跳完一段艾斯米拉达的女变奏，正躺在地上休息。复赛要求是两段古典芭蕾变奏和一段现代舞，整个下午，她都在来回练习，虽然每一个动作和节拍都已跳过千万遍，舞蹈的每一个细节之处都烂熟于心，但她还是希望能有所突破，跳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她那个俄罗斯芭蕾老师，每次上课都会告诫她，结束训练之后不要坐在地上，不然屁股会变大。现在她把脚倒挂在墙壁上，用手臂挡住眼睛躺在地板上，这片刻的休息时间里她想起心里模模糊糊的那个人影，心情犹如在平静海面上缓缓荡|漾的小舟，波澜不惊的开始起伏着。

　　她并没有过多地放纵自己的懒散，很快起身重新开始练习。七点钟的时候，薛言过来给她伴奏，这位小小年纪就拥有异常钢琴天赋的少年，进门便看见自己表姐靠窗望着天际的晚霞出神。

　　他轻咳一声，薛琶音被惊醒，快速走过来，“阿言，你来了，我们开始吧。”
　　“表姐等了很久了吗?”薛言在琴凳上坐下。
　　“还好。”

　　薛言翻开琴谱，内心却在腹诽，表姐你只怕不是在等我吧。当着薛琶音的面，他却不敢表现出来，这个美貌与武力值都超绝的表姐，生起气来也很吓人。

　　琴声响起来，她便像变了一个人，沉醉、投入，充满了灵性和表现力，最后一个节拍时薛言狠狠敲下琴键，这个细节的处理是她的芭蕾老师要求的，她和音乐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曲下来，薛言诧异地看着薛琶音。

　　她微微喘口气，“阿言，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觉得我会出错吗？”

　　刚才进门时发现表姐像在梦游，于是在变奏时他故意比平时快了一点，就是想看表姐会怎么处理。同是天赋出众的少年人，他们有一些奇怪的共同点，比如严苛如机器人一样的自律，但明显现在表姐好像变了。

　　“阿言，你也太小看我了。”薛琶音像是看穿他的心思一般，走了过去，“老师说的这个改动，我们再来配合一次。”

　　和以前相比，她确实有了些变化，放在以前她绝不会在练舞的间隙对着什么事走神，就像小王子里说的那般，如果小王子六点钟来看小狐狸，那么狐狸在四点钟就会充满期待。她有些隐约的喜悦，只是没想到会被薛言看了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分心，芭蕾是她生活里头等重要的事，她一向分得很清楚。

　　“阿音表姐，你的比赛只剩两天了。”

　　“阿言表弟，我感觉你的童年一定比我还无趣。”

　　接下来的时间里，琶音一直在练习，再没有泄露半分心思。只不过中间，她仍然看了眼墙壁上高高挂起的壁钟，快要八点了。

　　她继续练习，每一次的旋转跳跃，每一个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矜贵的优雅，最后一个节拍终止，薛言站起来，“表姐，我走了，明天再来。”

　　“阿言，谢谢。”

　　她的芭蕾老师和阿言都已经离开了，薛琶音脱下足尖鞋，小心翼翼地把脚趾上的医药胶布换掉，扶着墙壁慢慢走到窗边，城市的灯火闪耀，高楼璀璨，下面是川流不息的车流。

　　已经九点了，他还没有来。

　　她对他有一种天然的信任，虽然两次约会这个人都莫名迟到了，但她知道他绝不是无故爽约的人，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薛琶音继续给小腿肌肉拉筋，等到九点二十，她发了短信给他，“我现在要回去了。”其实这栋楼是她家的产业，一到三层是薛氏会馆，四层有两间房专门用作她的练功厅，此刻这栋楼里的灯火明明暗暗，从四楼往上熄了一片，她怕万一沈熠抹黑找过来，不小心找错地方，于是在入门处贴了张白纸，用荧光笔画了一个简笔芭蕾小人，再用拼音写着“我已经走了”五个字。

　　离开之际，她回头看了一眼，幽绿色的字迹在黑暗中莹莹发光。薛琶音背着书包慢慢走过街角，她并没有注意到那地上有一束娇艳的丽格海棠花，绯色与杏橙交相映衬，纤细的花枝上是斑斓的硕大花朵，孤独地绽放在黑暗的角落里。

　　其实她并不喜欢花，丽格海棠是因为有一次她盛装出演堂吉诃德的舞剧，为了扮演浓郁风情的西班牙美人，在道具花用完的情况下，无奈从花盆里剪下一朵石榴红的花朵插在发髻上，那花盆上贴着名字，丽格海棠，她便自此记住了，但说起来其实她连丽格海棠究竟有几种颜色也分不清楚。至于垂枝樱，只是因为觉得这个名字好听。

　　她回复沈熠的时候并没有想这么多，可是有人会记住她说的每一个字。

　　*

　　直到睡觉以前，薛琶音也没有等到沈熠的短信，这并不像他的风格。

　　因为少女的骄傲和矜持，她忍住了给他打电话的想法，或许他有事，又或者他忘了。薛琶音并不安稳地睡去。

　　第二天天光乍破，她便醒了。仍然没有他的短信，吃早餐的时候她心不在焉，牛奶只喝了几口差点把马克杯从手中滑落。她坐在床沿边犹豫了一会，然后果断按下那几个她能背出来的数字。
　　关机，沈熠的电话关机。

　　不再迟疑，薛琶音直接拨给顾之凡。

　　另外一头的人似乎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听见是她很是吃惊，而后声音瞬间高了八个度，整个人炸裂起来，“阿熠他昨天下午放学就跑了，却花店拿花，他没去找你？这不可能啊，我以为他晚上回自己家了。”

　　很快从顾之凡那边确认，他也没在自己家。

　　薛琶音挂断电话，呆了两秒，失踪了，沈熠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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