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不负少年心

　　双方对峙了几分钟，最后王垣一行人跑了，逃跑之前也不忘记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不跑不行啊，当时薛琶音躲在沈熠身后，只露了半张脸，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沈熠内心有点失落，这么快就结束了。他好像没什么理由再牵着她了……在放手和不放手之间，沈熠犹豫了一分钟，最后他用顾之凡的那句话来说服自己，追姑娘你就要死缠烂打。

　　其实死缠烂打这件事一要看脸，二要看姑娘自己的意思，顾之凡就是不懂才会被女孩连甩三次，现在他还把这一套失败的理论灌输给沈熠，只不过沈熠比他幸运多了。

　　薛琶音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其实他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没用力，牵得很松，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沈熠稍微用力勾住她的手指，这个微妙的反应让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敢看她的脸，大睁双眼视线却聚焦在她耳边那一缕碎发上。

　　路灯毫无遮挡地照射下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一个男生的长相，近得可以看见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他的眼睛热烈而深邃，像是平静的海面下藏着炽烈的光芒，而你却只能看见海水是清澈的。耳边纷乱的喧嚣声渐渐远去，这个瞬间，薛琶音突然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光？

　　她默默收回视线，马路上各种声音又回来了，机车声、烧烤摊叫卖声，路人说话声，她把脸转向一边，看着街边的圆形路标，“我要回去了。”

　　“哦，”沈熠拼命点头，“我送你。”

　　她没有试着再抽回自己的手，他就假装不知道，牵着不放。

　　他们走得很慢，沉默地走了大半路程，中途沈熠试图开口缓解气氛，他摸着耳朵说，“你看动漫吗？我喜欢高达。”

　　琶音踩着头顶树叶的影子，过了一会才说，“我看过《荻荻公主》。”

　　沈熠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他就接不上话，只能闷闷地点点头，“哦。”

　　彼时还没有把天聊死这样新潮的网络词汇，静谧月光之下两人再次沉默，风吹着树叶簌簌作响，在第三片落叶飘落在琶音头发上时，她开口说，“我看过变形金刚，喜欢大黄蜂。”

　　“我喜欢擎天柱。”沈熠忙说。

　　“嗯。”琶音点点头，也不知道如何继续，她除了颜色鲜明的大黄蜂以外，其他都认不出来。

　　像是有看不见的引力将两人的手指牵连在一起，他们牵着手无声地走了一会，突然间她手指微动，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又看看沈熠的，“年底我要跳艾斯米拉达，很喜欢这个，也喜欢钟楼怪人，爱情就是天堂和地狱。”

　　她跟沈熠一样，都不是善谈的人，只是像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那样，笨拙而直接的同对方分享自己的爱好。可是她的一句话里，有两个名词沈熠听不懂，他还在琢磨着她的意思，琶音站住，“我到了。”

　　“不是的。”沈熠突然说。

　　“什么？”琶音一愣。

　　“爱情不是地狱。”沈熠望着她的眼睛，费劲又认真说道，“是清晨玫瑰花里的第一滴露水，是一切美好事物的合集。”这种文艺的话已经超过他的表达极限了，他忘了这是从哪里看来的，可能是某个不得志的十八流诗人。

　　反正他觉得不能让她那么想，他不想输给那个叫钟楼怪人的东西，不想让他的女孩觉得爱情是糟糕的。

　　“可是……”琶音斟酌用词，其实她也只是那么一说，有着一点少年强说愁的意思。

　　“那你要试一下吗？”沈熠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试什么？”琶音脱口而出，话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试验一下爱情究竟是不是地狱。”他嘴角微微翘起，倒有一些阴谋得逞的意味。

　　他的眼神热烈纯粹，这一次琶音避过他的视线，啪地抽回手，“我要回去了。”

　　“那我还能再请你吃饭吗？”沈熠对着她的背影追问。

　　鬼使神差地，琶音点了点头，“可以啊。”

　　回去的时候，沈熠一路吹着口哨，又用手摸摸耳朵，原来她也会不好意思啊。他记住这四个字了，死缠烂打。

　　*

　　薛琶音到家的第一件事是称体重，果然，重了1.2斤。火锅蘸料热量奇高，等到第二天水分代谢完，再节食两三天才能回复体重。她常年保持在78到82之间，对外宣称85斤，因为骨架纤细，再加上骨肉匀停，是以虽然瘦，也并没有到干瘪的地步。

　　洗完澡出来，她再次称了遍体重，数字没变。琶音微叹一口气，把牛奶放在一边，在睡觉之前，她还要控腿半小时。明年她会参加YAGP，从今年开始加大了训练量，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被占用。为了消耗掉跟沈熠吃饭的热量，她还需要增加额外的运动。只不过她的脚，因为短时间内骤然加剧的训练量，已变得伤痕累累。

　　沈熠送的八音盒被她小心地收在床边，她摸摸上面的芭蕾小人，上了发条，在舒伯特小夜曲中把腿架在增高的椅子上，甭直了脚背，给梁书书短信：“阿书，明天陪我去买鞋呀。”

　　“好啊。”

　　“高达好看吗？”琶音接着问，相对而言，书书更宅一点，看过很多动漫。

　　“很多人形机甲边飞边打，要挑着看。”

　　“威震天和擎天柱有什么区别吗？”

　　“阿音，你没事吧？你是阿音吗？”

　　“突然感兴趣了。”

　　“它们两个长的差不多，是师兄弟。”

　　“好吧……”

　　后来薛琶音在眼花缭乱的高达系列里，随便点开一部，一边控腿一边茫然地看着各种机甲飞来飞去。

　　*

　　沈熠回去的第一件事是找他的介绍人，他需要钱。不同于一般认知里的中介，程序员中介是一种异常强势的生物，他等了半小时才等到对方回应，被告知还没验收完，提前的话钱要少百分之五十。

　　行。沈熠想都没想，他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去做。

　　然后他给薛琶音发了晚安，自己找了物理课本出来看，他没忘记和物理老师打的赌，那并不是一时意气，他既然说出来了就做得到。

　　第二天上午他没去学校，先去了芭蕾用品店，给了老板订金和照片，得知那种手工刺绣钉珠的裙子最快也得两周，然后他去给大家挑礼物，给顾之凡挑了一个通用镜头，给顾之荣订了张她疯狂喜欢的某韩国组合的演唱会门票，给顾奶奶买了一整套精选版的黄梅戏曲集，最后也没忘记给梁书书选礼物，这可能是他哥们未来的女朋友，也可能是他未来女朋友的好闺蜜。

　　这就是他现在生活里所包括的全部人，做完这一切，他去花店买了白菊花，去了郊外的墓地。在他身后，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若隐若现。

　　从墓园出来，天空下起阴阴的小雨，顾之凡的短信也来了，“你干啥呢。”
　　“有事，下午回来。”

　　还剩1000块，他希望他能亲手把裙子送给她，还能继续跟她一起吃饭。

　　中午他回了学校，下午有一场物理单元测试，他不想缺席。顾之凡收到所有人的礼物时，先是惊讶，而后是忧心，他拍拍沈熠的肩膀，“哥们，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沈熠头都不抬。

　　“我他妈总觉得你，”顾之凡欲言又止，后面那句话他没敢说出来，太不吉利了，我他妈总觉得你像在安排后事。

　　顾之凡眉毛拧成两股麻绳，“阿熠，大家好兄弟，有事一起扛。”
　　“放心。”沈熠漫不经心，“没什么事，有事也会没事。”

　　下午的物理考试很顺利，准确地说，是沈熠很顺利，其他人还在绞尽脑汁地做题的时候，沈熠已经写完所有题目，埋在桌上呼呼大睡。最后顾之凡直接抄了他的卷子，在交卷前抄完了所有答案。

　　这是国庆假前的最后一天，放假来了后又要开运动会，大家归心似箭，心思全野了。他们逃了最后一节课去吃晚饭，起初顾之凡拐弯抹角地套话，最后也放弃了，他很了解沈熠，不好的事他从来一个字都不说。

　　“阿熠，有事你就说。”顾之凡不死心。
　　“你他妈真啰嗦。”沈熠开始不耐烦。

　　他们在金碧广场随便找了家拉面店，吃完之后去逛这里著名的手办店，那家店代理了国外好几家的手办，还有最新款的正版游戏。

　　沈熠对着一个大黄蜂发呆的时候，后面有人一拍他的肩膀，“沈同学，是你啊，这么巧。”

　　是一个陌生女孩的脸，很普通的雀斑长相，沈熠疑惑地看了一眼，转过身去，身后的少女喋喋不休，“我是隔壁九班的，我也喜欢大黄蜂，沈熠，你也喜欢吗？”

　　她贴在沈熠身边，从背后来看的话，看起来很像一对亲密的小情侣。

　　沈熠挪开，一句话都不说，跟她保持一定距离，女孩继续走过来，“沈熠，你吃晚饭了吗？”

　　他皱了皱眉，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比了两个大黄蜂，选定其中一个，抬头没找到老板，突然听到背后老板的声音，“你们又回来了，我就说嘛，整个江城只有我这里才有擎天柱。”

　　沈熠漠然回头，身边的女孩轻轻拉拉他的衣袖，“沈熠，一起去吃晚饭好吗？”

　　门口站着薛琶音和梁书书，顾之凡大喜，奔过去，“你们怎么在这里。”

　　薛琶音盯着货架，一句话都不说。

　　梁书书微微笑，“我陪阿音来的，阿音突然喜欢变形金刚了。”

　　“书书，我们明明是要去跑鞋店的。”薛琶音拉了一下她。

　　顾之凡围着梁书书转，“书书啊，你们吃饭了吗？”

　　“我一会还要陪阿音去动漫城，我们去那边吃。”

　　“阿书，我们不去动漫城了。”

　　“对对对，别去动漫城了，”老板帮腔，从货架上拿了个自由高达，“小姑娘再看看，我这里都是最新款的，你刚才不是选了半天吗，是要送男朋友啊？”

　　沈熠盯着薛琶音看，嘴角翘起一丝隐隐的笑，他有种莫名的自信，这就是和他有关。

　　“老板，你说什么呢。”薛琶音目不斜视，声音清澈，“我只是随便看看，书书，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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