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过深夜

作者:由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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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台危机,情感断离


      江南徽韵,山是诗意的,水是梦的意境。灰瓦白墙、宗族祠堂、木雕石刻,风吹过古意民居,小曦仿佛觉出了时间的味道。徽商巨贾的旧宅依稀透露着过去的繁华富贵。在徽商成就之前,商人是只富不贵的,徽商改变了当地人的价值观和民风。“儒而好贾”是徽商的特点,他们是商人但不仅是商人,“挟束书,弄扁舟,孤琴短剑,往来梁宋间”,俨然一副书生相。深厚的文化修养和知识,让他们更善于把握商机和结交士大夫,儒性贾是他们最先发迹的助手,但有点文化的商人是不满足于只赚取金钱的,文化是商人体内永远的蛀虫,这样的性格也在最后的路途中把他们引向了末路。在黄山,这座世界名山的脚下,小曦回顾着脑海中的历史。山下,小曦和小金像一对久别的亲人重逢。她们游走在这散落于山水中的小城。徽州的水是带着妖气的,但它其实又那么纯净,险些将她诱惑在这里。小城雨巷走多了,人怕是要中毒的,梦是轻盈的,还生着翅膀,一不小心落在马头墙上。这淙淙的水蒸腾成氤氤的气散在每一寸的空气里,不知不觉中人便沾染了这城的风水。人在这里是不忍疾行的,梦的意境是那样缥缈易碎,恐一惊破便幻化了。一只手互相牵握,一只手触摸着因她们的行走而缓缓退后的墙。阴阴无雨有风的天,长长的窄巷,远远望去,只有巷的尽头那一团光亮。
      走过名人旧居,小曦觉出一种深深的落寞,“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四面高墙,只有中间的那一方天空,天井的设置,意在保护,也在禁锢,小曦仿佛看见了一幅图景:一个少妇坐在天井漏下的日光里慵懒又寂寥地沐浴着,腿边才几岁大的孩子也默默地偎着她。
      这山是她幼时随母亲游览过的,幼时游览只是看热闹,只是看到了高大秀奇的山,内心里有种朦胧的敬畏。故地重游,值得多年之后再游的地方才能让久违的人发现更多的美丽,收获更多的感悟。在经历了世事纷繁之后疲累的心也许才能开启一扇观景之门。景本无心,观景人有意,它才成其为千万人眼中各不相同的景。

      “小曦:
      我走了,也许从你的视线里消失,有一天也许你还会淡淡地想起我。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也一定不想再听,只想告诉你,我很珍惜那个冬天。”
      敲定最后一个字,久久不能按“发送”,苏彦坐在电脑前,千言万语说出来如果已经不能互相安抚,简单几句你知道就好。“发送中…”
      风吹过行囊,他还在留恋,回过父母搂他的手臂,张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小曦,保重。”
      小曦关掉电脑,钻进被窝。小金对过脸来:“是谁给你发邮件了?”
      “苏彦。他走了。”小曦平静地说,平躺着望天花板。
      小金侧过脸来望着她,头枕着手臂:“你们当初为什么分开?”
      “大家看重的东西不一样,男人并不像我想的那样。”
      小金猛地平躺下来:“对,男人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大家看重的东西不一样。当初我也是看上他的沉静、稳重,结果他竟芥蒂我父母离异。我承认我是不能像别人那样沉静,遇到不好的事情我不能忍着,甚至谩骂,但在他面前我是努力克制的呀,这样叫没教养吗?”小金激动得流出泪来,翻过脸趴在床上呜呜地哭,小曦侧过身来搂着她,她在身边哭得抽动起来,小曦也默默流出了泪……
      真心实意的分手对所有人都是痛苦的,最初最艰难的那一段挺过去,一切也就释然。就像和亲人分别,他噙着的泪、挥别的手越来越远,那一刻是最依依不舍的,远到视线之外反而了然。所有的伤痛、喜悦都有它最极致体验的一部分,然而也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没有痛苦会永远继续下去,也没有喜悦会永不褪色,唯一永恒的只有那一刻的铭心刻骨和痛彻心肺。所以,每个人、每颗心都是强大的,不会有一个人给你的重创和幸福的晕眩可以超过你的负荷,只是你的眼睛放不开才放大了那份痛苦或喜悦。潇洒是最大的风度。在这偏颇的墙头上,小金伸开双臂拥抱擦着身体每一寸肌肤溜过的风,墙下生着杂乱却茂盛的草。小曦静静地仰望着她舒展开的背影,很珍爱地。当爱已成往事,就让它随风去吧。
      在这古城的巷末街尾,时间仿佛是静止的,看似无争的地方其实最危险,它吞噬人的青春而不露齿牙。小曦害怕起来,怕这无脚却飞快的青春,尽管那青春韶华为她带来的并未十分显著,但她还是怕那仅有的也消逝了之后,生活还能剩下什么。她现在二十岁,谁敢说三十岁时自己还是个丰韵、妖娆的女人,四十岁还能优雅大方,五十岁能让人忘记年龄地去欣赏,只觉从容优雅、仪态万方,六十岁能让人不觉是个老妇人,还有东西值得品味?她没有这种自信,于是就恐惧,她不觉这忧虑来得过早,她相信这忧虑也是被前人虑过的,她只是在这古城的甬道上不经意踩中了别人的脚印。

      小曦承认自己实在是个俗人,还做不到禅,更达不到隐,她贪恋尘世的声色犬马,渴望更多的体验,只是内心里也向往莲花归处菩提生的境界,立身尘世却不愿让灵魂沾染污泥。归隐实在是内心清高、实质孤傲的人的最好归宿。但是那不是一开始就隐匿起来的,而是一种回归,是历尽千帆之后的一次幡然醒悟和永久沉醉。在这古城里,小曦给自己的心带来了一次旅行,它得以从纷繁的琐屑生活里抽身到历史边缘散落的情思周游一圈,但生活是铁骨铮铮的实在,周游的那一圈不管有多远,最终还是必须回到原点。

      “小曦:
      过去的几天,我一直在布鲁塞尔的街道上游逛。你知道的,它是个西欧国家,大西洋的水汽丰盛,经常下雨,一个人撑一把伞在湿湿的街道上缓缓而行,呼吸着湿湿的空气,看不同的人从身边滑过,像游走的鱼。我喜欢这城给我的感觉,不紧张、不絮叨、从容不迫的,我想这也是你喜欢的吧。
      这里的建筑都是欧式的,就像我们平常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在北京住久了乍去江南,对南方风格的建筑很不习惯,可是到这儿只顾欣赏和玩味了都忘了不习惯。呵呵,不过有一点不习惯的就是这里大片的绿地和空地,实在是与国内大不同的。在国内经常见到的就是“小草青青,需您爱心”或者就是严厉的“严禁践踏”,面对如茵草坪也只能望洋兴叹,在这里就可以随意躺卧,刚开始真是十分享受,舒展开腿脚,“摸爬滚打”都无人兴问。可是我也觉得时间久了,是不是也会习惯成自然,一切美的东西在身边太久,都会让人觉得平常了,甚至以一种俗不可耐的眼光去看待她,人真是实在无味!
      开头不敢向你问好,怕这种待见的方式提醒自己我们生疏了,可我还是忍不住给你写了这么多,也许我只是刚到这儿没朋友,有些见闻和心情想找个人倾听吧。我不向你问好,也是相信你会很好的,在我心里,有时候你脆弱得像一只受伤的鸟,但我也知道你其实比很多人都坚强。
      苏彦”
      关掉邮箱,小曦开始剪辑音乐。脑海中浮出一段音乐,它是前奏带一段海浪声的,仿佛海上的雨水。茫茫夜色,一灯如豆,夜雨敲窗,不眠的人正思念远方故旧。她继续行在这城里,继续她的音乐节目,继续倪克给她的不咸不淡的生活。
      倪克更忙了,他是个事业心重的人,他的汽车服务品牌已经全国连锁了,仅这一季就有28家门店开张。他很少在小曦面前说工作,他希望她做个幸福小女人。她也不去过问他的事,因她实在是个给自己自由也给别人充分自由的人。她不愿因为在乎一个人而使自己变得斤斤计较,不信任、猜疑,那种变态的恋爱心理,她不愿再去尝,她努力让自己的感情浓重,感觉清淡些。
      月末,台长会议。做晚间两性节目的女主播纤纤因为对一个男热线出言不逊而遭到批评,她只低头不语,小曦却不甚爱听这般无理的指责。那天的事换作是她,她也会和纤纤一样。现代传媒一方面传播信息,为受众带来知识,另一方面不是也应该有批评指正其不良思想观念的作用吗?市场冲进每一领域,但传媒和受众不等同于顾客是上帝。小曦心底里有一种不由自主的对女性的同情。那晚的事她比谁都气愤,一个已婚男子因为妻子不是处女而要与她离婚,致妻子于死。她恨男人的处女情节,她恨所有男人骨子里不由自主的不自信,她又同情所有女人陷入此困境的无助。个人实在是无力改变整个的局面,更何况这是整个的历史和文化的负面积淀融进血液中去的荼毒,也许要经历过时间的淘洗和文明的进步才能改化一新。无力改变又不得不寄希望于遇见一个相对较好一点的男人。
      街心公园里默默地行,风悠悠地吹皱了湖面。“唉,又激动了,不该给台长发那封激昂陈词的邮件的,不是和心说好了不再这么容易动情的么,不要轻易感动也不要轻易动怒的么?我努力克制的蠢蠢欲动,努力经营的安定镇静怎么失守了呢?真有点恨这颗心了,它像一只脱缰的野马,稍不留心就要翻江倒海。世上的事莫不都如此,它又何苦拿来折磨自己呢?”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倪克的楼下,从窗子望进去,他认真工作的伏案样子像一面沉静又辉煌的落日。她好久没有这么看他了。“他是我的亲人……”
      日子就像这城的流水,以一种取悦的姿态波澜不惊地从你身边游走了。小曦坐在这流水的船上,她感觉到她那曾经受创的心复原了,但是也开始蠢蠢欲动了。内心的狂躁真想推翻了这载她的船,就连自己也沉没水中,哪怕扑腾挣扎一会儿也好啊。她感觉到内心郁结,却不敢呐喊,就连喘息都是这样微弱。
      倪克出差,夜得些许寂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小曦记得一档访谈节目里演员王志文说他最害怕的孤独是深夜醒来有话要说,推推身边那个人,她却蒙头大睡不理睬的寂寞,她感觉自己正在体味着这份寂寞。她随意地拨弄着号码簿,里面有几百人,常用的也就那么几个。“孙柬1”,“孙柬2”,这名字突兀地出现在眼前,记忆也从海底浮游出来,第二个号码是他在她刚到大学帮她办好手机卡之后回去再办的一个号码,尾号是相同的。他把两个号码交换着用,他说在她打不通一个的时候是失落,接着打通另一个的喜悦会更美好,一次拨通的话是幸运。她试着拨了一个,一次接通,她并不想通话的,可他已经接线了。“小曦吗?怎么还没睡?”
      “不困,你呢,怎么也没睡?”
      “在看考研的书。”
      “哦。”他还是那么用功,小曦心想,仿佛没有什么人能把他的生活打乱。
      ……
      这样一来一去的竟也聊了一个小时,放下电话,小曦一阵失落,她看不到自己在他心上曾有过的重量,理想、奋斗于他就是全部;小曦又有些欣喜,因为一切都结束了,而且从不曾想过回头继续。小曦觉得破镜重圆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分开不过有两种:一种是自弃,一种是他弃。他弃是伤心过后的释怀,与往事的告别已经足够彻底,心中不再留有死灰可以复燃;自弃就更不可能了,原先就不珍贵的,现在又如何爱惜起来了呢?她发现只有和一个人分开之后,才能真正了解他是什么人、自己又是什么人。
      她的节目不是普遍流行的,但是喜欢的人却是真心喜欢,然而领导层却不能这样姑息纵容,事业就是事业,竞争就是竞争,他们要她改版。会议上列出的几套方案她无法接受,但他们却似乎句句在理,什么听众以的士为多,他们的受教育水平不高,欣赏力达不到这样的标准,要求以大众流行为主要内容。小曦知道他们嘴里的大众流行是狭义的,具体来说就是网络歌曲和旋律、歌词十分媚俗的音乐,最令小曦无法忍受的是他们还要在音乐中间加插广告!她无法忍受,她把《D调方舟》都快当成自己的女儿了,这样大刀阔斧的改版和媚俗的方向定位,在她看来就好像一批大恶人在对自己纯洁无暇的女儿施暴一样。她无法忍受,真的无法忍受:“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改版,如果你们执意要这么做的话,那只能说我与电台的缘分尽了,再见。”走出会议室,噙在眼眶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在广场伫立,熙攘的人群,她一时间找不到方向,世界这么大,她好想家。“爸爸,你看天上有风筝!”小女孩指着天上的风筝,拉着中年男子的衣角。泪如雨下,“爸,你在哪里?”“如果我有爸爸,世界也许就不一样……”
      倪克忙,“我还有事,你先逛逛吧,拜。”放下电话,找一个街边便椅坐下,她是个无家可归的人。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有家。“爸,我很寂寞,这种寂寞你能了解吗?你在哪里?你在这人群里吗?你出现吗?”她坐的便椅从阴凉地变成阳光里再变成背阴地,眼前只是川流不息的腿脚,“我需要一个男人,需要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最后只是连思想和行动都一起受限了。木木地坐着,她没有想过要站起来行走,更没有想过要去哪里,就算逃跑,她也不知道能逃到哪里。淡淡的夜色却要比白天还要喧哗,她喜欢吵闹了,安静会让人害怕。
      夜市了,更加喧闹。“我哪里也不想去,这样很好。”她自我安慰地快要哭出来似的。“小曦!”一个有力的胸怀拥住了她,解救了她,否则她的心就要溃烂掉了。倪克回到家之后才发现她不在,这样疏忽地赶来也得了她满心的感激。他来了,在她最无力承受的时候,那么她也满足了。
      还有几日新学期就要开学了,生活突然没有了中心,一种失重感让她心神不宁。每日蜷缩在家里,只有回音陪伴影子。倪克照常忙碌,他没有放太多的心在她的事上面,她的消沉态度被他当成了顺从,他当她是囊中之物,男人永远比女人想象中可笑!
      开学,她回到学校,只有周末才和倪克团聚。离开电台,她没有其他收入了,她是不肯接受倪克资助的,那样她会分不清真实的恋爱和援助交际有什么分别,因为除了不接受金钱之外,他们在表面上太接近援助交际了——女大学生和大她十岁的成功企业家。
      周末,“小曦,你在哪里?”语气生硬,仿佛强压住气急败坏。
      “我在工作啊,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回头打给你好吗?”
      “谁让你工作了?什么工作?可以给你多少钱我给!”强压住的怒火像气球一样爆破了。
      “我本来就应该工作,我有自己的梦想就该为之积累金钱和能力。”
      “你需要钱我可以给嘛,我不习惯回到家见不到你。”换上稍柔和的语气。
      “在你之前我就是这样生活,现在我还是这样生活,我不想走捷径,那样会让我不踏实,而且让我用一整个白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就为等见你一面吗?”
      “你工作吧,回家再说。”他先断开。
      夜晚,倪克进门,把一张银行卡仍到小曦面前,“十万,够你用了吧?”
      “你什么意思?”小曦敏感地。
      “怕你累——”倪克一边脱衣服一边回答,头也不抬。
      “这是我的生活方式,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要,我必须要靠自己,否则我养成一种依赖你的习惯就没有前途了。”
      “这有什么关系?我没有能力养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做一个靠男人养的女人。”小曦分辩。

      “你有的时候太强硬了,很多女人不都这样吗?处心积虑就为嫁一个有钱人。你可以继续坚持你的梦想,成功了就可以,谁在乎你过程呢?”倪克在心里感叹,这个没见过天的女孩!
      “我不是,很多女人都不是,那样的只是一小部分。”小曦为女同胞辩解。
      “好了,我不想和你争,总之你不准再去那家公司上班!”
      “你的理由太不充分!”小曦不满,也讨厌他那种霸道的说话方式。
      “你要我怎么说呢?我不喜欢那家公司老板,我不准你给他打工,面子问题,男人的面子,你懂不懂?”终于说出原因了!
      小曦把银行卡塞进他手里,一言不发。再争论下去也无益,她把打算放在心里,同已经红眼的男人争吵只会陷入僵局。他拥住她,开始打温柔战术,小曦答应了他不再去那家公司工作,她内心里太了解男人的面子,她懂男人的小秘密,无论年龄多大多强势,在感情上却常常要女人迁就。所以就迁就,迁就里包含的尽是爱,可是有几个男人能真懂?懂了又有几个人能不因为习惯而漠视?倪克满意地微笑。
      也许男人永远不希望女人快步疾行,她们悠游自在的散步才使他们安心。可是小曦天生就是个永不止步的人,她不能忍受生命的静止和行得太慢,看惯了校园里的景物,过倦了等待的周末,也许最开始是因为爱而忍受,因为爱忍受了还自觉是享受,但是爱不能解决一切,认为爱能改变一切的观点就太泛爱主义了,一切都是现实的,唯心的东西也许只能存活于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当人醒来要面对的还是现实。等待太久、空虚太久会让心迟钝,迟钝之后又容易焦虑、猜疑,因为太空闲久不前进,自信也缺失,而爱情里最需要的便是自信了,一切美好与坚持均来自于各人的自信。她开始嫉妒他身边的女性,开始对他文山会海的工作质疑,他们越来越多的争吵,他越来越经常晚归,而她却等得更加坚持。其实那坚持里是一个女人的固执和对自己的憎恨、折磨。女人爱折磨人,她用这样的方式享受人生。男人宠她时,她就折磨男人并以此为乐,运气不好碰上坏男人时,她就折磨自己享受疼痛的乐趣。可是她显而易见地消瘦了,精神消瘦,像窗外那盆无人料理的吊兰。
      百合插在玻璃瓶里,许多次的疏忽之后,他终于回来了。下着绵绵的秋雨,隔着窗听那么安静,这样的一个清晨,他们各自坐在电脑前,需要借助网络来传递心情,许多话是不能用口来表达的,在那途中它容易背叛。
      “昨夜你没有回来。我一个人,迷蒙中数着绵羊,一只、两只、三只……我发现在羊群中有一只羊很孤单,于是就和她惺惺相惜起来,原来这样可以入睡得更快。于是,我梦了一晚上的绵羊,最后发现那只绵羊就是我自己。我变了,你感觉到了,你在我的痛苦里面受折磨,而我自己却后知后觉,但我还是知觉到了。我害怕我这样,我害怕我一直这样,我不能闲着,闲着我会害人害己。我希望生活是我喜欢的样子,哪怕不能是我喜欢的样子,但至少能让我感到它正朝着那方向。你太丰富,而我感觉自己太单调,丰富不是要做很多事,有一件能让生活充盈起来的就够了,而我现在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了。我感觉生活枯燥起来了,自己也枯燥起来,就像皮肤粗糙、眼睛干涸一样看的见,你看的见,我周围的人都能看见,最后我也在你们的眼神里看见了。世界上有许多的植物,它们的生长习性不一样,所选择的环境就不一样。水仙只有活在水里才能开花,如果因此以为水是滋养花的东西,而把太阳花种进水里那是要枯萎的。那个把太阳花种进水里的人是爱花的,他稀罕她的娇嫩,他可怜她的向上生命生活得太辛苦。但是花有她自己的世界,她要生存就要离开那个爱花人去寻找她适合的土地,尽管她也舍不得,但是为了让爱花人看到她的花开,她必须离开。”

      “每次拥你入怀,我都感觉我拥住的是你的全部身心,我也许太自大了。现在我才发觉你是一个太丰富的人,你的心事我没有读到,你的需要我没有读懂,我不是一个好的爱花人。我常常以为我都做到了,却从未真正关怀过你的心。我以为我能给你的世界就可以让你高枕无忧了,并一厢情愿地为这个世界添砖加瓦,最后却发现它并不是你想要的,它无形中禁锢了你,你应该有的世界比这个要宽广,我不该把你握在手里不放。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会永远在这里等你,等到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的等待的时候告诉我一声,不必歉疚,花开了,爱花人能看见。”

      人类为什么要用挥手来告别?曾经牵握的温度偏要它在风中冷却呢?
      从倪克家里出来正碰上一群香客,她才意识到时间的存在,秋天了。她望着远去的香客,下着雨,她们一阵说说笑笑怀揣着香,她们要去赶庙会,向她们信仰的偶像进献虔诚。没有信仰的人是野蛮人。时常能在人们中发现这样的事情:没有信仰的市井往往容易骄躁、不安、搬弄是非、卑琐、无奈,而信徒却通常行为规整、节制、良善。小曦也突然想起自己的信仰,她并不虔诚,但还深信,只是有时容易遗忘,只是世俗气太重,只是眼睛还放不开。她朝广济寺走去,她不信佛,却想要去找回一种失落的信仰的磐石和根基。
      挟着雨的风吹来有些微冷,寺里一副热闹的景象。鼎里燃着的香正被雨水熄灭,新点燃的香又栽了进去。香气氤氲,烟雾缭绕,人们脸上都带着一种认真、满足的神情,其实所有的宗教都是教人满足。不满足就会有太多的虚妄,这虚妄又会指导人去做更多虚妄的事,人在这个荒谬的尘世中辗转奔波,不得安宁,容易怀疑,怀疑一切。一定程度的满足现状是内心宁静的源泉,心境平和才有空间去容纳一位神明在灵魂里居住。
      雨停了,菩提树的叶子还在往下滴着水,落在路边的积水溅出水花,一个叮咚的世界。小曦转身看身后葱葱的林木,树木的耐心和庄严映衬着寺庙的平和安稳。上香的人总要许愿,他们祈求神明用超然的能力使他们如愿以偿,他们就这么笃信着。宗教像一个麻醉医生,在你无法改变的世界里,改变你对世界的看法,让你在生活的挫折、痛苦面前不感到痛苦,并且把痛苦归因于生前,寄希望于死后。佛祖也许真能普渡众生吧,但要付出此生的宁静追随,上帝也许真能挑人的重担吧,但这一生都要用忏悔来赎罪。
      站在佛像前,小曦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了。人间的事、现实的折磨还须用现实的方法去解决。她把信仰当成一种寄托、一种暗示、一种无助状态下退而求其次的依靠,而目前,她需要用自己的脚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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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小曦成长的关键一节,事业遭到危机,感情面临困境,此时的她还不懂妥协,要么满意,要么放弃,是她处理一切事务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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