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姻娶

　　阳光在天上一闪，又被乌云遮掩。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若是倾盆而下，不知会冲洗出谁的灵魂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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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被一长串狗尾巴草骚扰了鼻子，颜昭不悦地，从睡梦中醒来。
　　这是颜昭从T城回来后的第五天。
　　她不必睁开眼睛，也知道，眼前的巨大黑影是怎么回事。她几乎每天都是被她这近乎恶魔的弟弟，以各式各样的手段唤醒。
　　这样一天天的，她本就因为一些不能称好也不能称恶的怪梦坏了睡眠，还要经受她的“闹钟”弟弟的叫醒摧残，心里都泛起了深深的阴影。
　　低着头的颜昭，此刻的表情，在任何有些情商的人看来，不是生理期到了，就是起床气很重。但颜让不是这样想的。
　　他在颜昭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个，独独属于他的新的早安吻。因为是第一个，他很幸福。
　　颜昭打开她沉重的眼皮，就看见阿让闭着眼睛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索吻的娇羞小姑娘。
　　她重重的，在他的耳边头发上亲了一口。
　　如果可能，她真想在她屋安个自动识别的门，只有爸爸妈妈能够进来，阿让不准进。这么大了，还天天这样，又不是外国人，什么早安吻晚安吻的，一级别扭啊。
　　“阿昭，”颜让的音调微微提高，“今天天气真好呢。”
　　一起生活了那么久，颜昭一下子就听出这话的弦外音了：天气这么好，你真的要这么扫兴？再不扑上来，我可就行动了。
　　她可受不住颜让发神经。就说最近一次，因为她没有告诉他去T城见朋友的事，颜让足足让她面了三天壁，吃了三天的冷饭。
　　阿让知道，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她一点也舍不得妈妈伤心。妈妈又舍不得他有半点的不开心，所以他最好的武器就是自己。
　　妈妈是阿让的向日葵。阿让笑逐颜开，妈妈欣喜若狂；阿让咬牙切齿，妈妈暴跳如雷；阿让闷闷不乐，妈妈撕心裂肺。这好比生物的反射原理，阿让是感应器，妈妈就是效应器。
　　这就是个死循环。越是亲近的人，想要伤害你，你不仅防不胜防，而且箭穿红心，破坏力无可估量。
　　惹不起，躲不起，颜昭只好郑重地在颜让的脸上印了一个吻。心里却止不住一片谩骂：这死小孩，至于吗？真是霸王啊，什么事都不容他人质疑、反驳。好一朵霸王花。
　　“这下好了吧，殿下。”
　　“下次争取做到更好。”说完，又飞快地在颜昭的左边脸颊香了一个，颜让就出了她的房门，给颜昭时间和空间，把身上的睡衣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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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昭记忆里，每年的正月初十，颜爸颜妈会出趟小远门，拜访亲戚。说是天冷，她们只要留在家里就好。
　　家里只有颜昭和颜让两个人。早饭是颜让做的，卫生是颜让搞的，衣服是颜让洗的。
　　这点让做姐姐的颜昭很惭愧啊。在外面，做着记者这份工作，跑采访、赶稿子，每天累得半死，回到家里，她确实是一根手指都懒得动，但为了做个听话的好女儿，她也会跟在妈妈背后，厨房进进出出的。
　　可，妈妈一走，她的力气又被抽了干净。和阿昭一起，她就没有表现欲和竞争欲了。
　　面对一个每天都生龙活虎的弟弟，她真的吃不消。阿让也大四了，马上就要毕业了，倒是悠闲的很。她听妈妈说有xxx建筑事务所想用他，阿让什么时候想上岗就可以上岗，而且没有实习期，直接录入为正式员工。
　　有这等好事？颜昭愤愤地做合理的猜测中。莫不是颜让走了后门？使了美男计？
　　颜让长得俊俏，外加是娃娃脸，萌萌的，二十岁的年级，在外人看来，也就十七八岁。值得一提的是，颜让比一般粗糙的男孩会穿衣服，这很加分。
　　而且，颜昭曾去过颜让所在的Z大游玩，据她观察，颜让不仅招有点年纪的女人喜欢，还招一些事业有成的男人喜爱。
　　招蜂引蝶的霸王花，怎么说，也没法排除被潜规则的可能。因嫉妒红了眼的她丝毫没有考虑到，这人是自己的弟弟。
　　“阿让，我听妈说，有事务所准备启用你！这等好事，怎么没听你和我提起。”
　　正在洗碗的颜让听到这句话，顿了顿，说：“他们是准备用我，但我不想去。”
　　嗯？这么狂妄自大。一个娃娃，口气这么大，特么有违和感。
　　“别眼高手低，这家事务所要是不错，你也考虑一下。我看妈就很中意。”
　　颜让把最后的碗碟放入碗柜，摘下手套，缓缓走过来，然后坐到颜昭旁边。
　　“妈很中意的地方，我不一定就喜欢。”他定定地看着她，“妈不钟意的，我可能就特别喜欢”
　　颜昭对颜妈一心一意，对其他的只觉索然，她顺着问下去，“理由呢？”
　　“阿昭，我看你的新闻稿写得字字珠玑，条理清晰。你在家，脑袋就留被窝里了吗？”
　　颜昭被他的话噎到了，嘟着嘴想，这种对话，也需要精密的思考？顺口问一下，不行吗。
　　颜让正经地补充说：“会有更好的去处，不急着定这个。”
　　实际上，这家建筑事务所在国内有些名气，颜让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他看来，学建筑的，重要的是拜好师学好艺，做出自己的成绩来，便是给了自己交代。
　　但，工作的地方，离家太远了，离她太远了。
　　但这个理由，能说吗。
　　“不想去，就不去，”颜昭喝着水下肚，变换着心思说道：“怎么蔫了，小霸王。”
　　她自然而然地把颜让突然的消沉当作是，对未来的迷茫看待。由此她生出了无尽的感慨：去年，她也很迷茫啊。将心比心地想，她格外能理解这种心情，正是心力交瘁时分啊。
　　能支持就支持。青春嘛，就是要胆大啊。剩下的，仅有的，犯错误还能被姑息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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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颜昭想到她早上做的梦。每天，她都做怪梦，也不重复。不是什么血腥暴烈的场面，而是唤起内心里那点——鸡皮疙瘩的凉。
　　想的起来，又比较在意的，她都会告诉颜让。即使颜让也不知道这梦境能说明什么。
　　她说：“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一旁看童话书的颜让，装作漫不经心，轻声说：“梦都是奇怪的。阿昭。”
　　她没有理会，只是一味诉说：“梦里，我来到了一个商场。那个商场很破旧，卖的东西都是些过了时的东西。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商场在二楼。看着周围的一切，我很茫然。过了一会儿，天色变暗了，当时我很慌张，很恐惧，想要赶紧走出这个地方。我就急急忙忙下楼梯。”
　　说着，她的声音有种源远流长的疲惫：“可是，下去的楼梯越变越窄。好可怕。我一直下到最后一个阶梯，才发现门是关着的。这时候，商场变成了一个封闭的住宅，阴森森的。我还听见了有人在笑，笑得很——邪恶。”
　　“而后，我看到有一束光照了进来，知道有人来了，我就轻轻地拍了拍门。因为怕把坏人招呼过来。可……那人又走了。”颜昭说到这里，声音变得低沉，语速也慢了下来，“一会儿，天就亮了。无缘无故的，奇怪吧。”
　　颜让静静地听着颜昭说，心情变得很沉重。都说梦境和过去的记忆有关，颜昭会做这样的梦，就和她失去的记忆息息相关。
　　他不禁去想，一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哪怕是失忆了，还会每天都做各种可怕的梦？在那过去……他不知道的颜昭的过去，她经受了些什么。
　　他贴近她，伸手挠了挠她的头发。把这些都忘了吧，阿昭。既然命运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那就彻彻底底地忘掉过去吧。远离不安，远离恐惧。
　　“好了，别想了。这种东西，忘了最好，知道不！”他用威胁的口气说道，完全孩子气。
　　“接下来，就让本公子给你讲讲故事。”
　　颜让有个习惯，就是给颜昭讲睡前故事。对颜让没事就来一个故事，颜昭习以为常，早就当这个为睡前甜点了。
　　从前，有一对兄妹，哥哥叫颜让，妹妹叫颜昭。这是颜让固定的开场白。这天也没有例外。
　　颜昭无言了。想着小霸王大概是真的对排位不满意吧。
　　“颜氏兄妹的父母很不负责任，只想着自己快活，两人抛下还小的孩子就离开了。剩下尚未成年的颜让和颜昭。颜让白天靠捡破烂换点小钱，颜昭就在家里，烧水、洗衣、做饭，这样的生活虽不富裕，但也过得很充实快乐。两人就这样，一天天地长大，然后一天天地老去了。最后一起死去。”颜让平稳地说着他编造的故事。
　　有点睡意的颜昭，却被颜让的故事戳中笑点，清醒了过来。怎么又是失去了父母啊，还没过叛逆期吗。两人又一起啊，不腻吗？这么久了，都不烦吗。
　　了解她，如了解自己一般，他知道这女孩没有说出的话。他和颜昭面对面地躺着，没有男女之防。
　　颜让用糯糯的声音说回应她没有吐出来的话语，“阿昭，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怀疑，这就是我们的未来了。”
　　“哦，未来就是捡破烂和做苦力？那我不干。”
　　“由不得你。”
　　“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自己房间睡！”
　　“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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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和弱智一个样，一来一回的，没完没了，多是没有意思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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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颜昭和颜让嬉闹一阵后，双双睡去。大约凌晨两点半，颜让从颜昭床上爬起，在她的额上吻了一口，回了房。
　　颜让离开不久，颜昭的手机震了一下。有一条短信。
　　那是冒充陈默的陈颖发来的短信，用来告知颜昭早做准备，那人将在明天抵达。短信中，她说她已经打点好一切，颜昭只需按她的安排做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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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人最忌讳自以为是。以为操控一切，殊不知自己才是这场对弈中的棋子。
　　命运的罗盘看似沉寂了四年，实则运转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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