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国史传

　　第六章神武之术
　　太尉司马瑞评价崔赋是“神武之功、倾世之才”，说的是他的能耐，是一种形容辞藻而非一门武功，而崔赋所说的“神武之术”显然并不仅仅是个形容词，他指的是武学精要。
　　当世时，不要说武学精要，哪怕只是几个成招和练武的法门都是敝帚自珍、盖不外泄的，而崔赋，这个明显武功绝顶的高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要让神骁十八骑见识见识他的武学精要，甚至没有清场，这意味着见识这“神武之术”的还有这府内上百名府卫，这实在是太大度、大气了。
　　在场之人无不屏息而立，专注的看着崔赋。
　　崔赋此人从来是你敬我一分，我还你一寸的性格，你既投我以木桃，我必还你以琼琚。既然太尉府可以任他来往，那他也要对太尉府的人加以照顾。而对于战士来说，没有什么照顾比能够保命的武功更有用。何况千机玄谷从来讲求的就是打破壁垒，共同进步。
　　崔赋将剑归鞘，在校场中间画了个堪堪站人的小圈，扭头对神骁十八骑道：“我人不出圈、剑不出鞘，你们一起来攻。”
　　众人皆惊，神骁十八骑也略有不服，虽然崔赋武功高绝，但刚才交战之时也是以游走为主，其身法玄妙才避过众人攻击，可如果站在圈内不动，如何避？便是他身法再好，还不是会被乱拳打死老师傅？
　　神骁十八骑互视一眼，看向太尉司马瑞，见太尉大人点头，方才纷纷执兵器上前将崔赋围住。
　　这一次与前次不一样，神骁十八骑显然很受崔赋的启发，并不同进同退或采用固有阵法，而是将刚刚听到的应变配合之道融入，也十分注重身法变换，一时间刀枪剑棍接踵而至、寒光乱闪、有先有后，崔赋身子仿如风中柳条，若生根一样在阵中摇摆，也不见崔赋身法多快，实际上也是真的不快，因为没有必要，他总是用最小的幅度堪堪避开兵器，避不开的便轻轻拨开，每次被拨开的兵器总是挡住后面至少五件兵器，十八个人，十八件兵器，在他眼中仿佛不是无处下手的“乱拳”，而只是两三拨漏洞百出可挡可避的简单攻击。
　　崔赋出手也不快，但每次都恰到好处，绝不多用一分力气，他并不以力降人，剑鞘除了轻拨兵器，并不与各人武器硬撞，在围观众人看来，有时仿佛并不是崔赋避开了十八人的武器，而是十八人的武器绕开了崔赋，也不是崔赋拨开了武器，而是武器贴上了他的剑鞘，还乖乖的被引开挡了后人的路。
　　如果一直这样打下去，围观众人都可以想见神骁十八骑最终会被耗死，这实在不可思议，一人单挑一群，一群独斗一个，竟然是一个人能耗死一群人。但在场人都可以断定，最终胜出的肯定是崔赋，因为他的体力消耗真的太小，一直都是极为微小精准的动作，在乱阵之中行而有余，而神骁十八骑不仅用力过猛，还要防着伤了自己人，可谓劳神费力。
　　崔赋当然不会耗死神骁十八骑，他只是在演示，演示的很用心。
　　神骁十八骑个个冷汗直流，他们内心是惊惧的，在场围观之人看他们行为小心，只以为他们是怕伤了自己人，而他们自己却体会的很深刻——他们正在被围攻，十八个人被一个人慢悠悠脚不离地的围攻，无论是前进后退左支右绌，处处都是暗含杀机的刀光剑影，这些刀光剑影来自于他们自己的兄弟，甚至是自己的武器，其本意当然决不是伤害自己人，却在崔赋毫无痕迹的引导下变成了困住自己的危局。
　　太尉司马瑞微微皱眉，他已看出，再打下去，神骁十八骑恐怕不是学艺，而是在摧毁自信，他这些铁血战将怕是要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他向崔赋做了个到此为止的手势，崔赋微点头。
　　止也止得很神奇，神骁十八骑仿佛中魔一般，自己将弱点撞到崔赋剑鞘上，不过片刻，十八人纷纷垂臂，竟是十七人右肩窝都受了剑鞘一点，抬不起手来，而另一人右手幸免，垂的是左肩，因为他是左撇子。所有执兵器的手臂肩窝都是一麻，几乎同时停手，而停下之后却又发现手臂其实并未受伤，也仅仅是麻了一下，掉了兵器而已，真是可怕的准确度和控制力。
　　虽是输得很惨，但十八人都松了一口气，实在不想回忆那种被困在阵中难以脱身的窒息感和压迫感。
　　一时间满场静默，实在是这神武之术太过震撼，惊世骇俗，它骇就骇在太过质朴，没有什么霸气侧漏的剑气，扫平九州的神力，仿佛也不需要极度的柔韧和先天的根骨，谁都可以学，又似乎没有任何难度，偏偏就做成了最难的事，简单又太过深邃，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莫过于此。
　　神凡之别，不是高不可攀的术法，而是似近实远的点滴。以凡薄之力，行神能之事，这才是神武之术。
　　在场每个人都似有所悟，但想来又各悟不同。
　　“尔等今日有幸得见神武之术，当好好揣摩，切莫辜负这千载难逢的机遇。”太尉对在场诸将道。
　　“喏。”诸人郑重向崔赋躬身一礼。
　　“你跟我来。”太尉司马瑞一路沉默，将崔赋带入书房，屏退众人，感叹道，“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大巧不工却又深不可测的武功，老夫手下最得力的这十八高手在你面前竟如蝼蚁一般。”
　　“蝼蚁倒不至于，”崔赋笑，“实在是你这十八个将领悟性太高，刚有所悟便要用出来，要知道不熟悉的应对方式还不如熟悉的套路，他们这次反倒没发挥出正常水平来。”
　　太尉恍然，“竟是扰敌之技？若他们练熟可有胜机？”
　　“我说太尉大人，你也太贪心了，你以为我的武学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么？我把胳膊也捆起来，他们还有这个可能。”崔赋一哂，“只怕在场未必有人真正领悟武学的精要。”显然，他这句话中的“在场之人”包括太尉司马瑞。
　　“但请赐教。”太尉司马瑞并无不悦，反而十分谦虚。“可否让神骁十八骑也来听听？”
　　崔赋一怔，并未料到太尉司马瑞如此自然的请示他，心下更添几分敬意，且他也知道自己大约是伤了神骁十八骑的信念，而战场上冲锋的骑兵，若无一往无前的自信，实在与送死无异，这与他的本意不符，遂道：“无妨。”
　　太尉司马瑞高声令门外下人请神骁十八骑到书房来，不一会儿，十八人便整装到来，先拜过太尉大人，又郑重向崔赋行礼，神色间尚隐存着惶然失落。
　　“尔等既有幸成了这崔派的开山弟子，便好好聆听下师尊的教诲吧。”太尉司马瑞正言道。
　　崔赋真的吃惊了，他自己刚才这么说实在是调笑，当不得真。可司马太尉是何人？是神骁十八骑的主帅，且身份贵重，他说这话已有让神骁十八骑尊他为师之意。
　　世人重传承，尊师重道，师的意义极为重要，今日之事，即便神骁十八骑并未真正进入他门墙，日后无论何时相见，这半师之谊也是有的，要知道这是大衍最强大的一支骑兵部队的核心和首领，虽然世人皆称其为神骁十八骑，可从官职上，这却是十八个实打实的将军。
　　神骁十八骑亦是大惊，看了看太尉，又看了看崔赋，恭顺而齐整的向崔赋再次行礼。
　　“坐。”太尉司马瑞示意神骁十八骑。
　　书房并无那么多的榻和胡床，十八人分列三排，齐整整盘坐于地上，身姿笔直。
　　“请讲。”太尉司马瑞示意崔赋，自己坐在书案之后，洗耳恭听。
　　崔赋再不客气，拉了一张胡床坐下，调整了下思绪，道：“你们今日皆着轻装，选兵器毫不迟疑，可见是仔细研究过上次一役的，你们应是想以快破力，便是一个人不够快，十八个人互相配合总能将我封锁阵中。”
　　十八人点头，他们确实是提前下了功夫的。
　　“你们可觉得特别憋闷，明明我的动作很慢，你们动作快很多，却像深陷泥潭，无法挣脱？”
　　“是。”司马忠代众人答道。
　　“你们心中惶惑迷茫，可是对武学之道产生了质疑？对‘快’和‘力’都丧失了信心，找不到自己的路？”
　　十八人这才真正提起精神，这确实是他们心中最大的惶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是他们的快却在崔赋的慢面前无能为力，这颠覆了他们对武道的认知。
　　*************************************小剧场 1：
　　作者：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木瓜和琼瑶实在太出戏，所以委屈木桃和琼琚搭配下了。
　　小剧场 2：
　　崔赋：太尉，你让他们拜我为师，是要把核心武装力量让给我一半的节奏啊？还是让我免费帮你提升战斗力的节奏啊？太奸诈了，算准了我实在啊。
　　十八骑：师父比自己快小一半了，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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