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国史传

　　第三章太子陌霁
　　“阿玉觉得崔赋如何？”
　　“到当得司马太尉的评价，殿下知玉不通武艺，崔赋是否神武之功不敢断定，但崔赋轻功确实绝世，且此人胆大心细，深不可测。”
　　“阿玉如此一说，孤更想见见他了。”
　　“玉自当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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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赋觉得陌玉怎样？”
　　“温润雅致，极有耐心，观其品格倒是可交之人，称得上君子如玉。”
　　“那便往来勤些，且看太子陌霁意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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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赋让鲁秀给做了一捆竹笛，练了几天吹笛子，还真找到了收敛气力的窍门，从此如练功一般笛不离手，时不时竹笛在指尖旋转，若有心人便可发现，崔赋单手转笛，却每次都五指按固定顺序扣在笛孔上，无一丝差错，也未使笛身有任何损伤。便是吹笛之气也是绵长且稳，极稳，稳得让音色只剩下了准，而缺少了灵性，缺少了变化，虽说不上刺耳至极，却让桃夭、灼华等深谙音律之人极不能忍，均是远远听见便都绕远避开。
　　转笛子和吹笛子成了崔赋新近最喜爱的游戏，玩耍之间他的精巧功夫确实颇有进益。
　　崔赋不是个寂寞的人，有喜好必当与同好分享才有乐趣，既然桃夭、灼华避而远之，朱璧之流不擅此道，唯公子陌玉伸出橄榄枝，崔赋乐得无事便向陌玉讨教，美颜养眼、雅乐润心，何乐而不为？
　　陌玉耐性是真的好，且秉性柔和，实在是个好师父，崔赋又是聪明绝顶之人，一来二去学得也似模似样。只是两人本就是风云人物，在追思亭出没过两次之后，便有学子慕名围观，令陌玉不胜其烦。
　　其实崔赋是不惧围观的，反之是围观人越多，他表现越好。崔赋此人实在有点人来疯的特质，但这只限于耍帅，并不包括露怯。如果他的笛子吹得天下第一，他乐得天下人围观，可惜他的笛子最多只能算天下第一准和稳，在识乐之人耳中落了下乘，实在算不得好，所以不论是出于有损自己英武形象或是不打算衬托陌玉才华横溢的角度考虑，他也不想被人围观。
　　陌玉身为蜀王世子，本有质子之意，并非单纯学子，无课之时并不住在书院之中，而是住在国都钦赐的蜀王别院。幸而崔赋轻功了得，这点距离到不看在眼里，被陌玉请过一次后便熟门熟路。别院有茶有琴，风景怡人，还少了挽手围观之人，倒是比书院自在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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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陌玉邀了崔赋品鉴新谱，崔赋如约而至。
　　崔赋从来是不投贴不预约的，兴之所致，有墙则翻墙，有窗则越窗，门从来只是个装饰品，也没什么先敲门的好习惯，翻窗次数多了，偶尔碰到陌玉书房中有客人，似乎也是概率之中。只这客人到很有几分华贵。
　　书房中的客人正在写字，身姿挺拔，有如松山，神情高雅不可攀附，一身宽袍大袖的常服，质地精良而典雅，衣料是纯白色的，绣满同色暗纹，领口和袖口镶了一寸半宽的黑色滚边，其上纹着隐隐透出流光的金银色祥云。
　　崔赋猜，这金丝银线想必很沉，如此写字倒是需要几分腕力的。
　　写字之人收笔抬目，突然发现书房的胡床之上坐了一个人，正斟茶自饮，见他抬目便笑意盈盈的回看他，放笔的手不自觉的微微一顿，僵了一下，华丽而宽大的黑底金银丝滚边似从砚边滑过，以崔赋的目力看，应是未染上墨迹的，只这写字之人却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当然只有一瞬，眨眼之间写字之人便是一副被高旷之气洗涤一空的清朗神色，缓缓放下笔墨，敛袖而立。
　　崔赋细致，自是看到了他敛袖时不自禁的捏了捏袖摆碰到砚台的地方。
　　“孤闻听阿玉谱得新曲。”写字之人长身而立，很有些矜贵之气，一个“孤”字道明了身份。
　　崔赋装不得傻，却也不起身拜见，只懒懒一拱手，“太子殿下。”
　　太子陌霁一滞，微微皱眉，见崔赋并不正式拜见，也不假装不识，只得自行找台阶下，“可是玉之好友崔赋？”
　　“正是。”崔赋这回连拱手都懒了。
　　“听闻苍麓崔赋少年英雄，于阵前力挫神骁十八骑，有神武之功、倾世之才，孤神往久矣。”陌霁颔首，颇为赏识。
　　“勉强到也不算缪赞。”崔赋呵呵一笑，应承下来。
　　崔赋从来都不是一个谦逊的人，但显然陌霁并不很了解，被他这一句话噎得半死，后面准备好的赞扬之语愣是说不出来，也实在不想再说，约莫是切实体会了陌玉初见崔赋时的心累。
　　“阿赋看孤这字写得可好？”陌霁硬生生换了个话题，指了指书案上的字。
　　书案上正是陌霁刚刚写的字，崔赋进屋之时已然看清，端矜雅致的篆书，写得正是荀子《王制篇》中的“法不贰后王。”
　　荀子《王制篇》是儒学经典，其原文为“王者之制：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道过三代谓之荡，法贰后王谓之不雅。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丧祭械用皆有等宜。声，则凡非雅声者举废；色，则凡非旧文者举息；械用，则凡非旧器者举毁。夫是之谓复古。是王者之制也。”
　　其大意是讲奉行王道所实行的制度：奉行的政治原则不超出夏、商、周三代，实行的法度不背离当代的帝王。政治原则超过了三代便叫做荒诞，法度背离了当代的帝王便叫做不正。不同等级的人衣服各有规格，住房各有标准，随从人员各有一定的数目，丧葬祭祀用的器具各有相称的规定。音乐，凡是不合乎正声雅乐的全部废除；色彩，凡是不合乎原色文彩的全部禁止；器具，凡是不同于原来器具的全部毁掉。这叫做复古。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实行的制度。
　　这是极为偏执的忠君思想，大约是为王为帝者颇为欣赏的学说，陌霁写这几个字都算不上试探，而更像一种敲打，崔赋猜他应该有一种上位者礼贤下士的骄矜，礼贤下士的“礼”是要做的，但却是一种俯视，似乎微一点头，甚者一个眼神，“贤士”便该感激涕零，凑上前去。这是个坐惯了上位的储君，浸润着豪门世族的高傲却不具备海纳百川的胸怀。
　　而崔赋既不是心存自卑的寒门子弟，更不是“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儒家弟子，他甚至不是个谦逊的贤士，他的定位是不羁的英雄，一个若单论武力可以俯视众生的天才，他的骄傲，便是当权者三顾茅庐尚不能屈就，更何况太子陌霁的俯就。
　　自第一眼看到陌霁所书之字起崔赋就心存腻烦，决定了他对陌霁的桀骜和不迁就，之后的连番试探，也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太子陌霁是个自视甚高、目下无尘的人，他的谦和是上位者标榜的谦和，只代表高门修养，却非赤诚之心，他的心里透着对自家天下予取予求的理所当然，却无对天下百姓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对人才的挚诚珍惜。
　　崔赋想到了威严有度、大气疏朗，被他百般顶撞依旧求贤若渴、爱才如命的太傅司马瑞，想到了“天下人只识太尉，不识王族”的说法，若当权者的自矜都如此令人反感，他只想说天下人的眼睛毕竟还是雪亮的。
　　不过片刻之间，崔赋心思几转，已有决断。既非同路，便不好让人惦记。对于骄傲自负、手握强权、又有些精神洁癖的上位者，强硬拒绝，不免激起其好胜之心，观陌霁心胸，弄不好还会得不到就毁，崔赋虽不惧，但却有更省事的方法，那便是“粗俗”。像陌霁这样目下无尘的高门贵子，骨子里是瞧不上寒门庶户粗鄙之人的，在他们心里只有高门世家才有真人才，在他们心中“粗俗”便等同于无才德。
　　“太子殿下这字画得很有新意，崔赋不过一届粗人，舞刀弄棒到可，琴棋书画实不擅长，不敢评论。”崔赋随口忽悠，面上却情真意切，将那目不识丁的粗人形象演绎的入木三分。
　　“这不是画，是小篆，写的是‘法不贰后王’。”陌霁眼中略有些不屑，神色却掩饰的很好，依旧颇有风度的讲解，这到怪不得陌霁轻信，实在是当时人多用隶楷之书，篆书因为笔法复杂、字迹难认只在世族大家之间通行，正是世族子弟标榜才学的得意之处，寒门子弟便是出色些，不识得小篆也是常情，而崔赋非世家大族出身，小小年纪武功高绝，文化上差些无可厚非，更何况不识小篆也算不得文化差。
　　“哦，原来是小篆，听说过。什么‘猴王’？莫不是什么志异小说不成？”崔赋点头寻了茶杯自斟自饮，有些放肆的不通礼仪和不明所以的无知。
　　“不是什么‘猴王’，这句话是说‘法度应以当世帝王为正’。”陌霁保持着良好的风度，甚至怀着一种对无知者的宽容。
　　“赋不过乡野之民，不懂得法度正邪，猴王倒是见过不少。”崔赋一笑，透着几分憨厚。
　　这几分憨厚倒让陌霁舒心，越加显得端雅宽和、卓尔不群，也更加的平易近人，“阿赋可愿做官？”
　　“崔赋不过草莽之人，生平所愿不过挑战天下高手，四海任我遨游。”
　　“如今四海尚不平静，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以阿赋的身手浪迹江湖不免可惜，不如从军为将，保家卫国，孤定当助你平步青云。”陌霁谆谆善诱。
　　“非不愿实不能尔。”崔赋遗憾的摇头。
　　“何解？”
　　“殿下想必听说我力战神骁十八骑却无一人受伤之事吧？”崔赋不答反问。
　　“确有听说。阿赋仁义。”陌霁赞道。
　　“仁确实是仁，只不过是妇人之仁。不瞒殿下，崔赋自幼有病，不能见血，所以比武可以，杀人却是不能。”崔赋一摊手，倒是毫不遮掩。
　　“竟有此事？”太子陌霁心下犹疑。
　　“让殿下见笑了。”崔赋一副提起难言之情绪不高、不再多言的神情。
　　气氛有些诡异的冷场，恰逢陌玉的小厮前来禀报，道夏日炎热，陌玉已在湖中凉亭备好琴案，邀太子殿下和崔赋前去听琴。陌霁与崔赋自是欣然同意。
　　太子陌霁礼让崔赋，崔赋很识时务的躬身请太子先行，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湖中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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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作者：这是一个颜即正义、有颜任性的时代，无论好人坏人、能人庸人，必须颜好才能身居高位，身居高位的人无论有无才德，肯定颜好。所以文中出现的有一些地位的肯定都是各色的美人。
　　崔赋：这太子一看就不是能好好玩耍的。没权没势就这点不好，为摆脱纠缠只能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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