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国史传

　　第十三章许你天下
　　“我是成不了你们想要的明主的。”司马瑞说的坦诚而肯定，“我已辅佐四朝帝王，二十余年，司马家已然壮大。我的这些亲朋子侄有权术之心，却无明君之能。我若为王，何人为继？到时势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崔赋闻言，陷入沉思，司马瑞此言，他们又何尝未想过？只是当下实在没有人比司马瑞更合适。
　　“司马家的下一代中，没有你们能看入眼的贤君明主之相。”司马瑞继续道，“尾大不掉，现在是陌氏王族的烦恼，未来也会成为你们的烦恼。”
　　“一旦我百年之后，你们择贤王的理想势必会与司马家的利益相左，以我对司马家的了解，此事必不能善了，可若无我做铺垫，他们的实力实在比你们差的太远。我毕竟是司马家的人，我不能让司马家就此湮灭。”司马瑞说的理智而透彻，“对野心膨胀却无相应智慧的亲人最好的保护，就是不要给他们登顶的机会。”
　　司马瑞说完目光远放，沉吟片刻，满目忧绪，缓缓道：“大衍……国力衰微、强敌林立，士人重清谈而不尊实务，百姓爱风仪而不尚劳作，兵士洒热血而不得鸣志，庶族不依附则无出头之日……此实乃衰败之相……”
　　作为一个生于斯长于斯，肩负着整个江山的安定和百姓的厚望的四朝辅臣、当朝太尉、世人心目中的不倒战神来说，揭开大衍王朝华美的表相，露出里面腐烂的败絮是一件无力而又不甘的事情。
　　“我看到了大衍的危机，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争。”司马瑞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是结论，而不是讨论。
　　“说你妇人之仁，我又何尝不是？”司马瑞自嘲一笑。
　　“人总有舍不得的东西。”崔赋轻声说道。
　　“确实，”司马瑞微勾唇角，看了他一眼，“人有了舍不得，就有了弱点。”
　　“这些年劝我自立为王的人很多，你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司马瑞淡淡一笑，并不避讳。
　　“我时常在想我还能为这个天下做什么。我看着这个天下经历战乱，我一点点将他统一，这可以算是我打下的天下，我爱这个天下，我给不了这个天下更好的未来，可我也不想因为一己之私陷天下于战火，陷自己于不义。我希望百年之后无愧于天地，我希望后世史书上我是一个英雄。” 司马瑞言辞铿锵、至真至诚，“而不是一个罪人。”
　　我希望载入史册的我是一个英雄。
　　我希望能给天下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是大衍战神、权臣司马瑞毕生的追求。
　　崔赋并未多言，起身而立，长揖及地，这是对一位磊落英雄的敬仰。
　　“即便我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这个天下，要想改变天下人的想法和生活，至少需要三代人、五十年。我多年征战，身体已非长命百岁之相，我若为王，最多能给你们二十年，远不够你们改变世人的思想，更何况我怕还给不了你二十年。那时你将面临的是一个内忧外患、千疮百孔的国家，连年的改朝换代，会导致民心不稳，甚至民不聊生。你的一生将会在征战中消磨，你的理想也无时间去实现，世人安然度日将不可得，又怎会衣食足，有尊严、有自由？”司马瑞看着崔赋，一字一顿道，“我们都将会是天下的罪人。”
　　崔赋正襟端坐，他知道司马瑞说的都是现实。
　　“我没有五十年。” 司马瑞看着崔赋，忽而扬声，“可是你有。”
　　“我原有妻室，十数年前于战中走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若有个孩儿，也可以是你这么大，我天生神力你也天生神力，你一出江湖便于我阵前成名，说是子欲寻父，亦无不可。世人喜欢英雄传说，喜欢父子情意，喜欢皆大欢喜。我有信心让司马家信服于你，也有信心将这个天下顺利交接给你，不会再有刀兵相向。而你得了这个天下，可以自由的做你想做的事。”司马瑞忽而一笑，“只要你到时还没有变，还坚持墨家的理想、庶人的权利。”
　　“当然，也许三十年、五十年的帝位会让你爱上权势的传承，你会为了子嗣的未来向权力妥协。”
　　司马瑞目光灼灼，“但我相信，你可以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帝国。”
　　“你虽做不了枭雄，却可以是一位仁君。”司马瑞直视崔赋的眼睛，不容他有半分遮掩和躲避。
　　我虽觉得你的梦想过于天真，可我又希望看到你梦想中的未来。
　　让这世间每个人都能丰衣足食，能够自由的、有尊严的活着。
　　“你若愿意，我便许你个天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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