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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监狱的下水管道在凌晨时分,几乎是空的。污水在管道里不慌不忙地走着,带着腐烂和发霉的腥臭味儿一齐留到内河以外去。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血正从胸膛前渗出来,可他在狭长的管道里匍匐着前进,沾满血水的衣襟又被污水浸了个透。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爬了多久,也不确定是否有人还站在出口处接应自己。
毕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流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耳边还传来火苗燃烧又被冷水浇灭的声音,还有几声呻吟。忽然一股凉意沿着头顶席卷全身,风刮过耳朵,有虫鸣声。最初自己死死盯着的那一个圆点正在慢慢放大,恍惚看见水面一闪一闪晃荡着的白光。手掌向前探去,却在落下时扑了个空。他先是一愣,继而又笑了。
于是赶着在自己筋疲力竭之前,用力撑着身体往下坠。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直接砸进江水里,而是落在了草垛上面。乌篷船在接住他后先是往水里一压,溅起了大片大片水花之后,那船上的鱼翁紧接着就沿着内河往城外划去。
那青年身上的伤口疼得紧,却还是没忍住回头再多看一眼的念头。那儿恍若星辉的光点,大概就是此时正被火光笼罩的荆山监狱了。可毕竟这乌篷船已经摇出城来太久了,哪怕还有人困在里面还救命,也都听不清了。他再向前探过身子,借着月光想要看清前面的人。听说话声音,便知那是位老者。那青年捂住胸口,用力撑着,好让上半身勉强坐起来,向那老渔翁低声说着些什么。可到底是伤得太重了,每一句都是说得断断续续。而那老渔翁也只是静静听着这些话,然后和着江上凉风一块儿吞咽入腹。那青年用眼睛扫过水地,芦苇又扫过乌篷。蛙声凄切,或许明日还要再下雨。
胸口又是猛地一疼,身体不由地躺了下来。现如今也只好等船靠岸,于是那青年慢慢合上眼,又睡过去。耳边除却长篙拨开江水时“哗啦啦”的声音,再无其他。
只剩下那渔翁一人清醒,手上撑着一支长篙,满载一船腥秽,只身向青草更青处,更行更远。
此人生前身后所有事,便都会像荆山监狱今天这般,在烧得一干二净之后,一口气把余烬也抖落到江水里。
依稀听见水鸟拍打着翅膀的声音,今日最早的一班邮船也已经抵达码头。
彼时,天将明。
邮船抵港时,一夜未眠的秦无衣觉得自己有些困意了。刚想关门回去打个盹时,就听见一位女伴的招呼声。一抬眼,就看见她们几张的脸。
“秦小姐,程先生说要请客,可要一起来?”
秦无衣从未见过这位头等舱的程先生,只是听同学讲他是从美国回来的,好像还是租界特聘的什么职位。总之……是个人物,自己总该是要见上一见的。秦无衣嘴上连忙答应着,又下床去从外衣口袋翻出了笔和本,将今晚约会的餐厅地址清清楚楚地记下。
这船是要在香港停泊一天一夜的,和秦无衣交好的几个女学生也打算下船去走走逛逛。秦无衣也惦记着今天刚好是《新世界》的最后一期,或许能买一份回来。自己虽说来过香港一次,但那毕竟都是七八年以前的事情了,哪里还记得路。现正好和那几位女伴同行,也不至于下了船分不清方向。
秦无衣下了船后,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可那都是别的地方。
霓虹上蔽,烹茶吟曲,车过尘起,窥市忘返。
这才是回家的路呀。
客船的缆索被收紧,悄无声息地停靠在此处。日头正从东边抬起头,此时刚好悬在甲板的上方。甲板是刚洗过的,湿漉漉地地板淋上一层日光,像是镀金的钢笔表面一样,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她都将那一期报刊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期的封面图是一艘船,桅杆直深入青蓝色的天,船身直陷入白茫茫地海,和眼前不差分毫。
民国十五年八月六日,香港微风和煦,太平长安。
——《新世界》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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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江湖郎中,一个二流作家,一个摩登探长,一个古董贩子。他们四人,接二连三地被命案缠身。为了追寻一个多年前一桩悬案真相,只得奋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