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　之　孤雏

　　队伍在人群热情的簇拥下一步步向我们站立的方向移动。

　　桑吉探着脑袋张望着，生怕错过一丝细节。“哎，”他突然缩回脖子，重重叹了口气，“我也盼着有一日能当上大将军，披着一身狐裘，多名贵多威风。”

　　我循着他的话看过去，那将军战袍外确实系着一件深棕色的狐裘，毛色滑亮，一看就知道是珍品。山林野兽中，狐狸最狡猾也最难捕猎，打得一两只已经煞费功夫，遑论要集齐几十块同色的狐皮制成这一件大麾。

　　我再瞪大眼仔细去瞧那狐裘，毛色纯粹，质感厚实，看起来极为暖和。生活在契丹这样常年冰雪的地方，能有这样一件裘袍御寒，冬日里一定十分受用。眼下虽说刚刚入秋，但是天气变起来可是不等人的。娘一向畏寒，如今身子骨越来越差，到了冬日必定更为难受，要是能有一件狐裘过冬一定大有益助。我凝望着马上高大的身影，心里思忖着。

　　“你在想什么？”桑吉见我想事儿想得入了神，拉拉我的衣袖问道。

　　突然脑子里有了些许头绪，我眼睛一亮，难掩兴奋地望着一脸茫然的桑吉，“你阿爹有没有猎过狐狸？”

　　说起自己的父亲，桑吉脸上闪耀着深深的崇拜，“当然。我阿爹什么都猎过，他是达拉特最勇猛的猎手。”

　　我满意地连连点头，桑吉更是疑惑不已，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兴奋。“那他明日还上山去么？猎狐么？”

　　桑吉和我一般年岁，虽然时常陪父亲一起上山猎物，但大多是去凑凑热闹，关于打猎他知道的并不多。因此，他不晓得打猎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不是说拿上弓负上箭鼓足了勇气就能行。打猎需要有充分的准备、完整的计划，有时候单单布一道陷阱就要耗费几日的时光，更别说不是每一道陷阱都一定有所斩获。

　　“当然。”他心里也不确定，可是不想输了气势，于是“打肿脸充胖子”嘴硬道。

　　“太好了，带上我一起吧。”我兴奋地双手一拍，仿佛那软厚柔滑的狐皮已在手中，笑得眯了眼。

　　“好啊。”桑吉表情不太自然，似乎有些懊恼方才回答得太过冲动，声音也有些虚。

　　“草原汉子最重承诺，点了头应了声就是流血断腕也不准反口。”见他面色犹豫，我赶紧补充道，一句话断了他的后路，让他硬着头皮也要上。上山打猎毕竟不是什么简单的活儿，山上野兽密布，危机四伏，猎人的脑袋都是系在弓箭上，每一天行猎都是拿命去冒险。我平日虽说长往山上跑，可是毕竟是一个人，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是自己的疏失，怨不得别人。可若是阿古叔带我上山，他就得担这份责任。桑吉这么冒冒然答应我，他阿爹定然饶不过他，骂上几天是免不了的。虽然有些对不住他，但是为了娘亲可以过个暖冬，也只好委屈他了。

　　正说着，那将军骑着马已经行至我们身边,站在我右侧的契丹族老婆婆赶忙将手中的竹篮捧得高高的，递给她心目中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香味隐隐自竹篮中散发出来，是烤羊腿。我努力嗅嗅鼻子，贪恋地想要吸多几口平日里不敢企望的美味。诱人的香气顺着鼻腔窜入腹中，肚子不争气咕咕叫起来。

　　我有些窘，偷偷望了望四周，心里侥幸盼着周围嘈杂的欢呼声能掩住这羞人的声音。的确，连靠我最近的桑吉都没反应。我暗暗舒了口气。

　　再抬头却见那将军一手接过竹篮正望着我，脸上笑容温和，没有半点取笑的意思。

　　我终究漏算了一点。这位将军是久经沙场的武将，经历过多少危机，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军人上了战场，生死命悬一线，性命犹如挑在箭尖上，丝毫大意不得。必须时时刻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因为在战场上，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是死亡来临的前兆。所以常年征战的他们，耳力、目力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都是不容小觑的。我怎会天真的以为方才的声响能瞒过他？

　　将军回头向身后的士兵小声说了几句，士兵点点头翻身下马，解下马鞍上系着的背囊递到我面前。

　　掺着奶味的淡淡面香从背囊里散发出来，是食物的味道。我猜他看得出我是嘴馋那烤肉的香味，可是他却不能将手中香喷喷的烤羊腿送我，那是老婆婆的心意，他不能当着她的面轻易转送。

　　我伸手接过背囊，觉得面皮一阵窘热。“谢谢。”我望向那将军，用契丹语答谢他。

　　他浓眉一挑，有些讶异地打量我，“你看起来像汉人家的小姑娘。”他说的是标准的汉语。

　　我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弯起嘴角礼貌地笑笑。

　　他也不再追问，弯腰去接另一位大婶送的粟米。随着他弯下腰的动作，自他战袍的领口处坠出一物来，好像是颈饰一类的东西，被细绳系住，因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微微晃动，映着夕阳不甚强烈的光，一闪一闪的。

　　我好奇地睁大眼想瞧个清楚，却在看清的一刹那全身一僵，瞪着眼睛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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