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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兔（二）
“娘，你看我捉到了什么！”我兴奋地冲进我和娘居住的茅草屋，高声叫着挥舞着手中已经精疲力尽不再挣扎的野兔。
娘听见我的声音，忙掀开被子，纤瘦的手指撑在床缘，有些费力地自床上坐起来。
我三两步奔到床边，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娘，将手中的野兔举得高高的，一脸等着领赏的兴奋表情。
娘伸手戳戳我的前额，故意板着脸道：“一大早又跑去哪里疯了？灰头土脸的，没点女儿家的样子。”娘虽然嘴上嗔怪着，可是望着我的时候美丽的大眼里却透着欢喜和疼爱。
“娘，我一会将它煮了，炖个香喷喷的汤给你补身子好么？”我漾起讨喜的笑容，偎在娘身边亲昵地磨蹭，想要借撒娇蒙混过关。
娘伸手将我发上缠着的几根枯草拣出来，再用力抹了抹我鼻头上的灰，不理会我的嬉皮笑脸，即使在病中也依然绝美如画的美颜露出正经而严肃的表情，“别想蒙混过去，你今日若是再默不全《文韬》，我就将这兔儿放了去。”
娘这一说，我就心慌了。她若是罚我一餐两餐不准吃饭什么的我倒不在意，可她偏偏用自己的身子威胁我。自从娘病倒之后，我们的生活变得更拮据。仅仅靠着以前谋生的余钱，又要买米粮，又要求医买药，根本维持不下去。和娘争辩了很久，她才答允我日头时去镇子里的阿纳罕婆婆家做些零工。可是帮工挣的钱不多，买米买面之后就没剩下什么了，我和娘一日三餐的吃食里半点荤腥也沾不到。看着娘一天天消瘦，我心里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直到有一次镇子上的猎户阿古叔上山去打猎，我央求他带我同去见识一下，这才知道山上有许多“野味”，不仅煮起来香喷喷的，对补身子也大有好处。从那日起，我就决定自己上山去抓野味给娘补身子。起初，我怕娘责怪更怕她担心，于是偷偷瞒着她上山去。后来见纸包不住火，就索性正大光明、大摇大摆地上山。娘身子不好，想要阻止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叮咛再叮咛、嘱咐再嘱咐之余也只能由着我。
说来也妙，那些三五不时炖的野味汤，娘喝了身子骨还真有些起色，我心里一乐，更加上山上得勤快，一心盼着娘可以早日康复，不再受病痛所苦。
这会儿她威胁我要将好不容易捉到的兔儿放了去，我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嘴嘟得老高，心里忍不住嘀咕：肚子都吃不饱了，还念什么书？再说，别人念书都念什么叫《三字经》的，和娘教我的全然不同。上个月镇子里新来的汉人先生开学堂教学生，我和阿古叔的小儿子桑吉偷偷趴在窗子下边听过，念的都是三个字三个字的话，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简单得很，我听一遍就记住了。哪里像娘教的那些《太公六韬》，字句又长又难懂。
娘看了我一眼，取过枕边一本书页残缺而破旧的书，翻了几张，念道，“文王问太公曰：天下熙熙，一盈一虚，一治一乱，所以然者何也？其君贤不肖不等乎？其天时变化自然乎？”
我低着头，闷闷地背道，“太公曰：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安而民治。祸福在君，不在天时。”
娘轻轻颔首，接着问，“文王曰：古之圣贤，可得闻乎？”
我想了想，答道：“太公曰：昔者帝尧之王天下，上世所谓贤君也。”
娘嘴角有了笑意。纤手再翻一页，“文王曰：其治如何？”
我顿了一下，心里一阵虚。这一段我记得不熟。
《太公六韬》是西周开国功臣姜太公所著的兵书，被列为《武经七书》之一，为武学必读之书。以周文王、武王与姜太公的问答形式，阐述为君者治国、治军和作战之术。全书共分六册，每一册皆由数段问答组成，每段问答所论之事各有不同，但大体格式相仿，先以短句开篇，再以长句详释。所以，于每段最末，太公为文、武王提供的详解，往往句式复杂、字句冗长，难于记背。
“太公曰：帝尧王天下之时，金银珠玉不饰，锦绣文绮不衣，奇怪珍异不视，玩好......玩好......”我心虚地瞥了娘一眼，努力偏头想了想，再想了想，好半晌才又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玩好......之器不宝，淫佚之乐不听，宫垣......宫垣......宫垣......”
后面的字句是当真不记得了。我停了口，乖乖地下头等着娘责罚。
久久，传来娘的轻叹，“缨缨，你什么时候能明白娘的苦心呢？”
“娘，我错了。”我低低认错。虽然心里依旧不甚明白为何我要背这些艰涩难懂的兵书，可是娘那样痛心的表情，让我瞧着心里愧疚。
娘又浅浅叹了一声，伸手摸过倚放在床边的藤条，“要打手心还是乖乖默书？”
我将头埋到不能再低，不甚情愿地低声道，“默书。”
什么“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书上的话都是骗人的。娘罚我的时候，每一下都打得结结实实，从来不手软。
娘伸手接过我手上的兔子，同时把手中的藤条和书册递给我，“不默完不准吃饭。”
“知道了。”我乖顺地点头。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抓着藤条，我坐到屋外的石块上，在沙土地上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口中念念有词，“太公曰：帝尧王天下之时，金银珠玉不饰，锦绣文绮不衣，......，宫垣屋室不垩，甍桷椽楹不斲，......，不以役作之故，害民耕织之时，削心约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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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六韬》，又称《太公六韬》或《太公兵法》，是中国古代著名兵书。《隋书.经籍志》注云：“周文王师姜望撰。”姜望，又称吕望，字子牙（一说字尚），俗称姜太公、姜子牙，为西周开国功臣、齐国始祖。历史上，对于《六韬》的作者、成书年代及书的真伪争议颇多。宋代以来，基本否定该书为吕望所作，认为是汉以后人伪托。1972年山东省临沂县银雀山西汉墓出土了一大批竹简，其中有《六韬》残简54枚，说明《六韬》在西汉前已流传于世，而非汉以后人伪托。当今学者大多认定《六韬》成书于战国时期。其理由是：《六韬》文辞浅近，与商周文字风格相去甚远，而与战国时期的《吴子》、《孙膑兵法》等相近。书中涉及骑兵作战的篇章很多，而骑兵诞生，是在战国赵武灵王实行“胡服骑射”之后。书中提到的一系列铁兵器，都是在战国时期才出现。另外，阴阳五行学说的形成也是战国时期的事。《六韬》成书于战国，当然就不是吕望所作，而是战国时人托其名撰成。
资料参考：guji.artx.cn [中国古籍全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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