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下的教室

作者:太闲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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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葚


      在我的少年时代,除了柳苒,晓桐大概是陪我最长久的一个人。
      我们从小学一年级时便同班,每一次分班也总能分到一起,但在我的印象中我们似乎却从来没有坐在一起过。但我们却同路。
      她在我印象中鲜明起来,好像也是在小学六年级以后。
      世间的因缘有时就是这么奇妙,有时你认识一个人很多年,却一直形同陌路,直到有一天一个特殊的机缘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一句特别的话,你才会与她相视一笑对她说“原来你也在这里”,彼此成为好朋友。
      晓桐有一对弯弯的八字眉,鹅蛋脸,嘴巴也不大,笑起来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也很可爱,但她的性子却有些男孩子气,譬如她会放鞭炮,会滚铁环,会下河摸螃蟹,还会爬树,也爱拉着我不走寻常路,穿过河边人家绕回家去……
      她也是我的前青春期里,不可或缺的人。
      无数个阴天雨天,许多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就那样手挽手走过那段相同的路,走过了几个寒暑,听过许多场滴在白桦树叶上的雨,也看过许多次风吹云乱的天。
      她给我讲令狐冲和任盈盈倾心那一节,讲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天地豪情》,讲身边发生的许多细小的趣事。
      到了五月田塍边的桑椹成熟的时节,她便常常拉着我从河边走,也常常爬树,鞋也不脱,两脚哧溜哧溜就上去了,在枝头望望,呼啦两声,连枝带叶地将桑椹抛给我。但那一株桑椹她通常上去了便下不来,纵身一跳怕把树杈跳折,慢慢下来怕硌着脚,左右也不是,最后她只得吊在大树枝上慢慢移过田埂,我再将她拉过来。
      “啊,哪有你这种啊,上去了下不来?”
      “要不你上去试试。”
      “我已戒爬树很多年了,金盆洗脚多年。”
      “你会爬树?”
      “当然,那是当年……”说着我把桑椹拿出来,我们便分吃着桑椹穿过河边的田野。
      到了枇杷成熟的时候,我们便站在别人家的竹篱外听着狗吠空流着馋涎。
      “要是没有狗就好了。”
      “没有狗也有人。”
      “哼,咱们找个没人的时候尝尝他家的枇杷。”
      “那也有狗啊。”
      “……”
      五月的时候,我也陪她下河摸了一次螃蟹,结果是我摸出了一把泥沙,她却被一只小螃蟹夹住呲牙咧嘴地大叫。那时常捷也在,两个人脱了鞋挽着裤脚站在清凉的河水里,一个石缝一个石缝地寻找着,摸出一把泥沙,又摸出一只螃蟹。
      我干脆坐到了河岸上等她们。
      “喂,你们这探穴功夫怎么那么准啊?”我远远地问。
      “啊,这个你不懂,螃蟹最喜欢钻石缝了。”常捷边掏石缝边说。
      “你们别摸出一条蚂蟥啊。”
      “有蚂蟥也被螃蟹吃了好吗?”
      我不知道螃蟹吃不吃蚂蟥,但一瞬觉得她们说得很有道理,便在河边荡着脚看着那两个小妮子弯着腰下河“作业”,堰上流下的水声轰隆轰隆的,声势很大。斜阳远远的照着,也很暖。
      “喂,俞晓桐你摸不摸得到啊?”我看着晓桐的姿势有点怀疑。
      “哼,你别小看我。”她扁了扁嘴,向我扬了扬八字眉,于是等她摸到一只便远远地向我挥手。
      最后这俩姑娘从水里爬起来,将摸到的螃蟹都装在饭盒里带回家去了。这天,常捷自然是同我们绕了一些弯路,才折回自己的家里。而我和晓桐自然又不走寻常路,沿着河岸边的竹篱人家,几曲石桥溪流慢慢地走回家。整条路上,我就听见螃蟹的爪牙在晓桐的饭盒里磨出吱吱的声响,很是挠耳朵。
      “你拿回家是烤了吃还是养起来?”
      “养起来,这个季节的螃蟹好多卵的。”
      “螃蟹卵也很好吃……”
      “……”
      但我想,她既不是要烤了吃,也不是养起来,就是觉得下河摸螃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吧。
      有时中午常捷就不知从哪里摸来一只螃蟹,放在课桌上到处乱爬,不多时就到了抽屉里,地面上,人的背上……那家伙简直别开生面。
      有时上课螃蟹不见了,她便趴到地上四处找寻,那个说话有些破锣嗓子的物理老师一回头便问: “常捷,常捷去哪儿了?”
      快接近中考的某段时间,在常捷的课桌里还藏了两本《倚天屠龙记》,有时我向她借,她就白我一眼 说:“不给你。”
      “为什么?”
      “你是乖学生,不能把你带坏了。”
      “可是我想看郭襄。”
      “不给。”
      我简直无言以对,也没法向她解释除了遵循基本的道德伦理以外,我骨子里其实也是个十分叛逆的人……于是没过多久,那一部叫《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的电视剧在某个电视台热播,为了表现我的特立独行,每天中午我便跑得连人影也不见,柳苒和曾米莉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好不容易才找着我,便问:“这些天中午你都跑哪儿去了?”
      “哈哈哈哈……你猜。”
      “猜不到。”
      “嘘,我跑到别人家里看电视去了。”
      这次轮到她无言以对了,只甩给我两个字:“无语……”我觉得她肯定很想揍我。可是没过几天,站在外操场同样的地方她便问我:“你喜欢马小玲还是王珍珍?”曾米莉也揣着什么期待似的,两眼发亮的看着我。
      “女巫婆。”
      柳苒忽然嗷嗷怪叫:“那珍珍呢?”
      “她也很好,不过更喜欢女巫,她的帽子头发好漂亮。”
      “啊啊啊啊……你为什么不喜欢珍珍?!”她又在仰天长啸。
      曾米莉看着柳苒摇头笑道:“怎么样?我说朱若离喜欢马小玲吧,你输了!”这时我才明白她俩事前打了一个赌,至于她们赌了什么我就不知晓了,我只知道那个经常戴着白色帽子、穿着迷你裙、有着四十二寸大长腿的女巫婆是真的很漂亮啊。
      这一天,我们站在外操场聊吸血鬼、僵尸聊得很开心,但我刚回到教室便被班主任甩了一个冷脸子:“数学考了九十几分,要不完了啊?”
      他说得很大声,就像瓮里面发出的,全班都听得到。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走回到座位上摊开卷纸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这个分数太低了,根本没有得瑟的理由嘛,何况本姑娘终其一生,真正“要不完”的日子是很少的。
      我不知道是哪里开罪了他,导致他对别人都是温言好辞,看见我溜回来便只有冷嘲热讽。
      我想,反正除了上课授课以外,我同他并没有任何交集,他也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鼓励或激进的话,甚至这种师生情谊还远远比不上时时提点的语文老师、化学老师和历史老师,便不去管它。
      然而这一瞬,致使我对这一年的寄居生活发生了深深的怀疑。这一年来,我寂寂地坐在一个角落,从不迟到从不早退,顶多就是中午会友来得比较迟而已,但他除了骂我以外好像真的把我们当了空气,俨然我们真是一群寄人篱下的人。
      我想,如果三班还在,我们所有人的待遇必不如此,林老师一定还歪坐在前面对我们谆谆告诫,谆谆教诲……
      所幸时间的指针滑得是这样快,二十天之后,便要中考,一时便也觉得很安然。可是那一种过去与现在的落差,情感的失衡,总萦绕在心头让人觉得很失落彷徨,杂生得如同这个季节离离的野草。
      所幸这一切快要结束了,不是吗?
      黄昏后,我同晓桐走在河边的田塍上,桑葚已经脱落,徒留其叶沃若,我们已经没有了桑椹可摘取。
      走过那块轻送流水的石板桥,旁边的四季豆架已经长得很高,弯弯的嫩芽儿钓着来人的头发——不是花落钓人头,却是豆架钓人头。
      等豆架上结满豆荚,不管是欢喜还是伤心,一切就都要结束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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