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下的教室

作者:太闲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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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育课的变态君


      在半山中学,初三也是有生物课、地理课以及体育课的。但初三的体育课却不那么好玩,不再是塞外牧马放羊式的自由活动,期末是要先行统考,最后计入中考成绩总分的。所以学校找了一个极为严格的老师来对我们进行魔鬼训练。
      因为统考的科目集中在立定跳远、实心球、短跑等三个项目,所以变态君的魔鬼训练也主要集中在这三个项目。
      本来变态君初一的时候我也是见过的,那时他在政治课上吹牛,走到第三排时忽然头一低唬我一大跳,我也觉得他没那么变态,但业务全能的他到初三教两个班的体育之时,我觉得他连文质彬彬的长相都变得有些凶恶了。当他双手后背,挺直得像标杆一样,一二一,一二一的时候,我甚至想起那时秦木说的,他老婆一定是晚上打着灯笼相的他。
      “为什么?”
      “因为晚上瞧不见啊。”
      那时我纳闷得很,心想不至于吧?任老师虽然有些瘦,脸儿有些长,但也算文质彬彬条儿顺啊,直到此刻我才觉得秦木所言非虚。譬如他为了让我们跑得快一点,一大早会拉我们到内操场短跑比赛,五个人一组,最后一名集中做俯卧撑,反应慢的男生有时甚至会被他踹上一脚。对于我这种静坐修仙派的人,那真是堪比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那时因为体育考试时间比较紧迫,几乎每个早晨都会在操场集训。一天早上,毫无征兆的我们就集体被他请到了后山山脚,那会子天还很早,山径上还嗒嗒滴着露水,晨鸟还在树叶间跳跃啾啁。
      “到底要做什么呀?”我问晓桐。
      “不知道,不过早上山上空气真好,好兴奋。”
      我一时语塞,在这么水深火热九死一生的时刻,她居然说山上空气真好?
      变态君踩着路旁初生的胭脂花从排尾走到排头,从每个人的脸上巡视过去,仍然皮笑肉不笑的:“好了,往上跳,三个阶梯一跳。”
      我们都唬了一跳,怎么跳?
      上山的台阶比较陡,一级台阶也有些高,万一跳上去没踩着石头或半脚悬空,岂不是要像皮球一样滚下来,然后像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里面的妈妈一样抬起头来嘿嘿嘿的笑,被送进精神病院?
      我两脚已有些发抖:“果然变态。”
      他忽然回头扫了我一眼,依然皮笑肉不笑,但那笑容立刻让我打了一个寒噤。
      “跳不上去怎么办?”人群中有人说。
      “那就准备摔死。”他忽然一吹口哨,军令如山,大伙儿只得硬着头皮跳,一时间前面噗噗噗“蹦级”的声音便此起彼伏。
      “怎么办,一个咯嘣摔下来不就成傻子了?”
      “没关系,放开跳,我在后面看着你。”晓桐说。
      她这么说我便稍稍有些放心,心想晓桐也是一个极为贴心的朋友,被她扶着心中也像这四月天似的花树熏暖。跳了一小半,跳至山阶转角处,变态君忽然风一样从山阶旁冲到前面,恶狠狠地将一个男生拉得打了一个趔趄:
      “我叫你们一个一个的来,听不到啊?自己寻死也别拉上别人!”
      我们都觉得他凶恶得像古代的暴君,瞪着眼随时要踢人,一时都噤若寒蝉,但噤了半天憋不住便只好捂着嘴偷笑,然而这笑声在他听来也是刺耳的:
      “你们只管笑,一会儿泄了气,从半山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我们心想,反正横说竖说都是他最有理,你要是敢跟他讲理你就等着承受他的暴脾气,体育课便没人敢跟他顶嘴。好不容易挨过一节课,我便觉得像是从地狱里上刀山下油锅回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据我所知,和我一样战战兢兢上体育课的也不止我一个,因为第二天中午我在操场碰见曾米莉和柳苒,她们的神情也极为咬牙切齿。
      “变态,变态,大变态……”柳苒小鸡啄米似的狂骂。
      “最讨厌他皮笑肉不笑的了,不知下一秒要怎样整人。”曾米莉翻着白眼说。
      站在烟柳微曛的天光里,大伙儿横眉怒目的讨伐了一通,然而几天后他依然在体育课施展他的铁血政策,原地踏步,俯卧撑,长跑短跑,一刻不停地运动四十五分钟,残酷得像两千年前拿着鞭子抽劳役的长城监工一般。
      那阵子我一听到下一节课是体育课,便如听见黑白无常来了一般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恨不得像法海一样找个螃蟹壳躲起来,但我清楚的知道若是我躲掉这一节课,下一节课去后果会更严重,便吓得连课也不敢翘了。
      可是为什么晓桐却觉得变态君的课很刺激呢,我摇摇头,不明白。
      四月荷塘边的杨柳长得如发丝的时候,我们开始在外操场玩短跑接力,以测验短跑速度。我跑过去的时候,不出所料地,变态君抽着嘴角说“慢悠悠的,你以为是在赶集啊?”晚学我将这个当笑话告诉了柳苒和曾米莉,没想到曾米莉手掌一拍:“啊,他也说我在去赶集的路上,难道我们赶的是同一个集?”“对啊,下面那一个集市。”然后我们都笑了,这也算是痛苦中意外榨出的一点甘蔗汁吧。

      变态君有时为了训练我们的耐力,便将长跑场地拉到了沿河的公路上,从学校操场出发,一直跑到数里外村子边的黑水潭。
      长跑、短跑、哪怕不用跑的项目都不是我的强项,那一天我的脸便血液倒灌红了又白好几次,几乎昏厥,吓得晓桐和另一个女同学杨彤连忙扶着我到一边休息,于是我便悠闲地坐在路边石头上看他们跑了一节课。河边的小风吹着真好。
      不过没多久正式接触具体的考试项目,我依然相当马虎,铅球5.3米及格,我只能扔4.8;实心球7.6米及格,我依然只能扔6.9米;50米短跑9.7秒及格,我可以给它跑出十三秒,变态君看了我直摇头:“你就说你能干什么?”
      “不知道。”
      “你看现在就你一个人留下来了,你说你要怎么办?”
      “不知道。”
      “我陪她练习吧。”晓桐笑着说。
      我看香樟树间的天色也有些暗了,心想变态君不会真的要我扔到7.6米远才让我回家吧?这个念头让我感到有点惊悚——我才不想一个人猫着身子在天落黑的时候跑过村口那块松柏林下的坟地呢。
      “好了,天也这么晚了,我也懒得看着你了,你拿着球自己回家练习吧。”
      听他这么说,我才如释重负,但心底却很是抵触,因为我不想抱着两个炮弹回家,一来怪异,二来不屑。路上晓桐便将球在公路上滚来滚去,又一边用脚去踢,玩得很是得劲。
      “啊啊啊啊……老子不学了!”我想起变态君的话就开始抓头发,就连四川地区男女通用的脏话也涌上了后脑勺。
      “不要嘛,中考还有30分的。”
      “不要了。”我赌气道。
      “别这样嘛,哼,如果别人说我不行,我就会更努力做给他看。”她微扬了头,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副挑衅的表情说。
      “哼,跟你相反,本来就不喜欢的话,我会瞬间撂挑子……”
      我有点气呼呼的说,我想大概这就是我跟晓桐的不同之处吧,晓桐的想法比较积极向上,更合乎时宜,更值得肯定,而我的任性却初现端倪。
      这一天,我将两个实心球都交给了晓桐带回家,并没有像变态君所期望的那样回家练习,我就是不想如他的愿——当然这结果也不算太坏,因为下一节体育课的时候我就像太史公“发愤著书”一般,凭着一股怒气将实心球扔得远了一点点,但变态君却以为这是我回家练习的结果,我只好在一旁默默翻白眼。

      四月掠过半山中学的风,吹着小楼与香樟树,吹过麦田与正在结子的油菜林,依旧时暖时寒,连山中的油桐树也有了零星的花芽。
      这样短促的春景,这样快速的季节变迁,真让人觉得时光陪伴在脚边,一瞬花开,一瞬花落,一瞬就移过了一柯一柯的繁华,走到了而今的这个时节,怎么留都留不住,真是有点“流景一何速,年华不可追”的感喟。
      至于努力了半年的短跑,那似乎真是耗尽所有的时光、花光所有的力气都拯救不了了,每次我跑过去,连体育课也穿着一身暗紫色休闲西装的变态君一看秒表,便笑吟吟地点评:“没有办法了,你及不了格了。”
      当然,我也不觉有多失望,因为我压根没将这体育考试放在心上。我想要我这样瘦弱的淑女跑得快,除非他每天放一条大狼狗在后面咬我,那才有得救。
      可晓桐为什么每次风一样的跑过来,不会被他骂,也没有这些烦恼呢?
      四月上旬,我坐在那棵开满了紫色小花朵的苦檀树下吹了一口气,想起体育课真是烦恼透顶。好在对他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早已习以为常,脸皮也一次比一次更厚,更为适宜了。好在再过十几天,体育考试就要正式拉开帷幕……
      可那时我会不会拿个全镇最低分呢?想到这个我居然觉得有点好笑,还萌生了一点热切不已的期待。

      终于,门外开得纷繁的苦楝花也开始纷纷掉落了,四月下旬的一天我们也终于搭着大巴车赶赴刑场,十里外大镇子上的高中。
      那天下了车之后,跟着变态君走到考场,我发现头顶上也开着一树苦楝花,叶子已长得相当浓密,一些紫色的小花还杂生在枝叶间,蜜蜂在枝头嘤嘤嗡嗡地飞舞着。
      我和晓桐就站在那棵苦楝树下,站在落花里,看着偌大的考场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前来赴考的人。
      薰风横吹过对面披绿的山头,有些幽秘。随着教练一声哨响,我便看见了许多风一样的男子和女子。
      一会儿我们跑起来也是这般怪模样么?
      不多时我在人群里找着柳苒和曾米莉,便同她们等着一项一项的测试,先是立定跳远,后是实心球,最后才是短跑……柳苒、曾米莉……晓桐上场我便顾不得看了,因为我也快上场了,一时摩拳擦掌便有些紧张。
      万一……一会儿摔个狗吃屎怎么办?
      等教练的哨子一响,女孩子们立时便像点着的窜天猴一般蹿了出去,等跑到终点的时候我居然看到变态君如乌云霁月一般点点头:“这次及格了。”
      “多少秒?”我问晓桐。
      “8秒多,好像是。”
      我简直都有点不敢相信:“我没听错吧?”
      “是真的,这是你头一次像风一样。”
      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风,譬如是吹过河岸的微风,还是刮过沙漠的龙卷风,只是看别人跑得太快觉得不能落后太多,却终于及格了。
      我也不知那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还砰砰的跳得厉害,终于舒了一口气。
      四月的烟雨呢喃天终于要过去了,窗外层层叠叠、互相交织的绿也终于深沉了些,恼人的体育课终于结束了,我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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