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下的教室

作者:太闲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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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班


      分班后的这个暑假是怎么过去的,我已忘却。我只依稀记得那并不快乐。
      那时,我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不可理喻的,彼此融洽相处了两年的班级会突然被解散,再亲近再要好的两个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突然说再见,人会走,花会落,月会残,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
      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譬如日升月落是不是有它的意义。
      甚至于,我怀疑自我的存在,是不是那么的有意义。
      我坐在家里看雨,忧伤与悒郁,像这个夏季的草色一样,大片大片地占满了山陂和田野,无尽地葳蕤……
      然而到了七月底,我却只得背着书包拖着身子到二班报到。那一天我们一群人站在二班门口等着安排座位的时候,便如寄人篱下的弃儿一样。晓桐拉着我的手闷闷的说,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不过之后她又扬了扬眉毛说,幸好还有我陪她一起回家。
      她是个乐天的人,永远知道怎么随遇而安。此刻我只想坐得离原来熟识的人近一些,让我情感上有些依靠。然而这个显然也是奢望。没有一个班主任会将别的班上分来的学生调到一起,好让他们拉帮结派。
      我和晓桐依旧坐得有些远,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我甚至被分拨到一堆男生中间坐着,倒数第三排,左边是一个多事爱说话的男生外号周扒皮,后面是一个桀骜不驯、不走寻常路的男生陈彦超。隔着几张桌子,我们都有些失望地皱了皱眉。

      第二天放学,我便看见后面的那个男生陈彦超从抽屉里搜出一把砍刀,用白布包着,往桌上一搁,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哇塞,这玩意儿都用上了,准备去哪里?”周扒皮问。
      “河边,有个学校的人来找麻烦,得去扎场子。”
      “这些人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吧。”我这样想,便赶快收拾东西溜了。
      结果第二天风声不知如何走露了,那些砍刀几乎都到了班主任的讲桌上。那会儿,穿着条纹衫戴着眼镜的男班主任傅老师叉着腰站在讲台上,连连叹了几口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仿佛鼻孔是生了火的烟囱,腾腾地往外冒着烟。
      那几个模仿古惑仔不走寻常路的男生,或顶着长发,或歪着头,或外八字站在旁边揉着鼻子,十分的有派头。
      “这些哥们儿,没有一个有陈浩南帅,还耍什么帅。尤其是那个留长头发的,走路摆来摆去,以为自己是南哥吗?”我心底嘀咕道,对于这样一群真真实实站到面前来的古惑仔却有点大摇其头,但对于这样一种风风火火打群架挑战秩序的行为却莫名觉得有点兴奋。
      班主任声色俱厉地呵斥一番,最后只得放他们下来:
      “要是我以后看见你们谁再打群架,一律开除!”
      那个模仿陈浩南的男生李海峰便不以为然的甩着长发摇头摆尾的走下来,班主任一看却又火了:“晃什么晃?摇什么摇?好好走路!”
      天哪,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刀光剑影古惑仔的江湖?我觉得神经有点受刺激,简直太虚幻了!
      简直就是“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那种虚幻。

      因为二班的少年们太不好惹,一连几天,我都发现三班分过来的那些人,整日闷闷的,无声无息的进进出出,好像是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
      我们该怎样适应这一切呢,没有人知道。一天我看见赵夏与人发生冲突,最后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我们都有些愤愤不平。
      “你们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我听到这样一句话,有点发怵,我想要不是学校把我们班当大饼分了,八抬大轿临门我都不会来呢。
      所以中午的时候柳苒从隔壁班来找我,我们就沿着香樟树越走越远,走到背人的角落,皱着的脸儿都很郁闷。
      “到二班怎么样了?”
      “哎,别提了,糟糕透了,我前后左右好多古惑仔,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我也是,我今天上课往前面一看,忽然想起你不在了,就难过了。”
      我觉得鼻中又是一酸,我们就那样站在原来三班教室外那棵香樟树下伤感了许久。教室里的光线空空蒙蒙,桌椅还摆得整整齐齐,只是人却早已不在那里了,林老师也不在那里了。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不在了,现在我午后都不想来了,反正来得越迟越好。”苒又闷闷地说道。
      “你来得早,我们可以出来聚聚的。”
      “好,以后我就随时来找你。”
      “好,为什么现在要这样见面,啊啊啊我想回三班。”
      “可是教室门都锁了。”我们已沿着那一排香樟走到初二三班的门外,一场暴风雨后,地上很多香樟的落叶。
      “我也不喜欢二班的老师,都是上课来下课就走,没有人情味。还有那个物理老师连话都说不称头,丝毫没有逻辑性,我听他一开口就晕。”
      “哎,对啊,我一听他开口绕来绕去讲不清楚也晕,还是苏有朋教得好啊……啊怎么办,好想念苏有朋。”
      她站在香樟树下,捶着鸡皮疙瘩的树干啊啊啊的轻呼,像要拍掉某种无法排解的惆怅似的。搞得我都想对着那栋教室宿舍楼大声喊,我好想念林老师,好想念磨人的卷发君,好想念“苏有朋”夫妇,好想回到身旁这间教室,坐在澄明的天光里听他们讲课。
      但是没多久我就看见二班的班主任,那个戴银边眼镜,穿着条纹衫与白色的沙滩裤的男人,慢悠悠地从上一排瓦房中走出来。我们只得像猎枪惊动的飞鸟一样,仓惶的散了。
      这以后每天中午,我们都会在三班教室外的香樟树下小聚一会儿。有时曾米莉和路诗赶来,就拍着紧锁的教室门,就像落单的许仙在外面声嘶力竭地拍着雷锋塔塔门似的。虽然那只是玩笑,但那情形瞧来终归是有些凄惶。
      整个暑假的补课时间,我不知道是怎样度过的,我坐在那样一群陌生的人中间,只觉得度日如年。幸好晓桐有时来找我说话,隔河的那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女生姜文琴向我抛来了橄榄枝,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度过坐在座位上的一分一秒。
      然而,我明显感觉到在这个班上的待遇,是大不相同了,我不是这个班级亲生的,没有人会管你是谁,也没有人会在意你是谁。
      譬如以前我坐的是第二排,现在我坐的是倒数第三排;以前我常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现在一次也不会有,更不会发生偶尔站起来帮脑袋一时短路的数学老师解答问题的事情。
      我像是被抛在了荒岛里,一瞬对所有的事情失去了兴趣,对英语课没兴趣,对数学课没兴趣,对于那个唧唧歪歪老半天却没把话理顺的物理老师更是没兴趣。我想,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化学课和历史课了,因为只有这两个老师跟原来的二班三班没有任何关系,所有的人对他们来说都是一视同仁的。
      该怎样平息这一种落差呢?我不知道,我只感到一种强烈的抑郁占据了那颗本已四分五裂的心。
      晚学后,柳苒依然在教室门口等我们,可是夕阳下的我们是一样的抑郁。换了班级就等于要重新开始,要重新获得别人的认可,重新与老师、同学建立感情,天知道还有短短一年的时间,能建立什么感情?
      更为重要的是,我和柳苒不在一个班级,不坐在一起了,最难过的时候转过头也不见来时伴了,这怎么能教人不感伤?
      所以在八月中旬补课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和苒私下里聚在一起密谋策划,做了一项重要决定,并决心将它付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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