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下的教室

　　冬天的早晨打开门，便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南山被遮在雾里看不见了，连隔了几块菜地的那棵柏树隐在雾中也看不见了。
　　我和若语穿得厚厚的呵手跑出门前的那条小路，连屋后屋侧的北山和东山隐在雾中都是朦朦胧胧的。
　　只有门前的那棵橘子树是看得见的。
　　“若离，若语。”我看见琼英从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李子树下跑来。
　　“哇，好大一块，从哪里得来的？”
　　“诺，卷心菜上。”
　　“太阳出来了，怕是要化了啊。“
　　“哇，好冻好冻。”
　　“老办法，吹个孔，挂房檐下。”
　　于是乎我们就对着两块冰呵了两口气，吹了两个孔，挂在房檐下，没多久太阳出来了，那块冰便一点一点的融化了，只在屋檐下留下几道水渍。
　　太阳也很快驱散了雾霾，我们在山脚下的田野间跳闹着，没多久就看见一缕一缕的光束穿过东山光秃秃的油桐树及乌桕树枝桠，斜斜地照在每一个人飘扬的发丝上，飞扬的笑脸上。
　　当然，这是不上学的日子里的故事。

　　在上学的日子里，一到十二月最寒冷的日子，一大早便听见教室里搓手跺脚的声音。
　　“冷不冷？”
　　“冷，冷成狗。”
　　四处是嘘寒问暖的人，可是嘘寒问暖的人并不想雪中送炭，总是冷不丁的将冰块样的手在你脸上捂一下，或是像流氓一样握着你的手不放，惊得你想跳起来揍人。
　　柳苒就这样握了我的手几次，然而她并没讨着什么便宜，我的手比她还冷。
　　我的手到了冬天照例是要生冻疮，拿出来就那样被她笑了几次。然而这个冬天她也莫名长了两个冻疮，又被我笑了几次。
　　大冬天上午的前两节课是最难熬的，丝丝的游雾从高高的铁窗一点一点的飘进来，寒冷从脚尖直透背脊，都不知道如何驱散南方冬天这一点一点侵入骨髓的寒冷。
　　赵夏和杨棠有时看见窗户里飘进的雾气，冷得受不了，会不经意的抖脚，卷发君看见了便如眼睛进了沙子一般忍受不了，通常会说：“我都没抖脚跺脚，你们抖什么抖，跺什么跺！”一时 底下跺脚搓手的声音便会如水入大海一般消失于无形。
　　卷发君真是有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功力，然而赵夏的那句“黑寡妇”忽然冒出来总是很想笑，还有杨棠的……
　　这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
　　到了课间操时分，教室后面的一大块空地上，就会有许多女孩子围在一起踢毽子，大伙儿呼呼地呵着热气，十分的喧闹。男孩子们总是跑了个无影无踪，也不知哪里晒太阳打篮球去了，等到太阳出来我和柳苒也朝着镇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蜀中的冬天，到外面活动起来总是要比坐在室内暖和。
　　蜀中冬天的太阳，丝丝缕缕、轻轻柔柔地斜照着烟村和小镇，照着爱笑的眉眼和乌黑的发丝，也总是特别痒意。
　　每到那时，学校的香樟树下，外操场上，总是穿行着许多爱跳爱闹的少年。每个少年都带着不同的颜色与光泽，但笑容却是一般的明亮。
　　当时光的弦又滑到了元旦节前夕，那又是另一番热闹了。大伙儿依然摆好了台，布置好了各班的座位，准备庆祝新年。这一次楚竹似乎诓不到两个好哥们儿同台演出了。
　　“你们去不去嘛？”
　　“不去了。”
　　“哎，你们两个真的没意思。”
　　一天晚学我就听见他们三个说出这样的对白。于是最后楚竹只能一个人上台跳了一支舞。他的舞依然青春活力，张扬肆意，但独舞终归是寂寞的，没有三个人热闹。
　　这段时间我回家打开地方台，除了常听见的孟庭苇的那首《谁的眼泪在飞》以外，便常常听见郭富城的那首歌。我并不大迷郭富城，但我总是坐下来静静地将那个MV看完。事实上，每一个MV我都会认真看完，那时镇子上信息蔽塞，只有通过这些MV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还有什么五光十色的繁华。
　　“郭富城好像不太高啊。”苒说。
　　“好像是。”
　　“我不喜欢这类型的。”
　　“ME TOO……”
　　“搞不懂那些人怎么会喜欢他的。”
　　“……”
　　元旦节后的期末复习依然是紧张而随意的，因为老师比较紧张，总是一次次摸底考轮番轰炸，而我们还不会立刻参加中考也就比较随意。
　　一月的一天晚学后，因为学校安排人搬桌子便没有立即走，我和柳苒坐在零乱摆放的桌椅之间背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对面已经有人拿着扫把在桌子底下扫着满地的灰尘，空气有点灰蒙。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好像我们谈着谈着离“而之乎者也”的妙用越来越远，论题越跑越偏了……但流水漱石般的日子却终归没有跑偏，没过多久便迎来了期末考试。等拿到考号分教室和高年级的学长杂坐在一起考完之后，就又是寒假了。
　　这一次我考得不好不坏，但按照林老师的说法是“学习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那么我还在原地踏步，一定是在退了。而其他人呢，在接到卷纸的同时也会得到林老师同样中肯的点评，这样你就知道自己是进是退了。然而事已至此，寒假已放，人已自由，她是管不着我们的了，除非新年的时候我又会意外碰见她在外婆家门外不远处“打围”着炒爆米花。
　　然而这个几率应该也很小了，春节她会回另一个镇子的家过新年，而我今年也像乡下的刘姥姥一样，受了大表姐盛意拳拳的邀请去“大观园”见见世面。
　　所以最后一天，我同苒在桥头说“新年快乐”的时候，从那些饭馆子里冒出的氤氲热气，与街上散发出的醉人的肉香与酒香，都充斥着自由与幸福的味道。
　　“哼，不管你了。”她说完这句，耸了耸鼻子，笑着转身走入了卷帘门。
　　“新年快乐，不要太想我了哦。”路诗在镇子上的岔路口同我们招手。
　　“新年快乐，拜拜。”最后一个走掉的是齐思羽。
　　当我在镇子西边的三岔路口与晓桐道别的时候，她扬着被风冻得通红的鼻子哼的一声，倒退着同我分道扬镳，道上的枯树和房子，渐渐将她遮没。
　　一个人归家的路上，老树栖着昏鸦，山边微横着两朵寒云，依旧是极致的寒冷，过冬风十里，正荠麦青青，鸡鸣狗吠之声声声入耳，那也是幸福的、逼近新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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