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下的教室

　　四月的时候，学校组织全校看了一场电影，那时背后长了许多茅草、砖瓦破落的电影院刚刚修葺好，墙面也新刷了白漆，看上去真是有些头面光鲜。
　　我们带着凳子穿过小镇，在电影院里大哭了一场，出来的时候便走散了。
　　那一天，我和晓桐走出来，只有楚竹和赵夏站在春天电影院外的那棵洋槐花下，回头笑我们哭红的眼睛。
　　头上的洋槐花迎着阳光开得很绚烂。

　　那时，我有一张Beyond的专辑，被苒借了去，也几天没还。
　　我知道楚竹也喜欢Beyond，连苒也喜欢么？
　　我不知道，只是专辑回到我手中的时候，她说听不了。
　　那些专辑摆在架上布满灰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回潮，真是听不了了。可惜了小姨赠我的这些青春物语。
　　黄昏的时候，我坐在院子里一张专辑一张专辑的试，最后只有张信哲那清澈的嗓音传了出来，我就坐在那里看着院子里那棵满是白花的柑橘树，打开作业，细细的听：
　　好久没有你的信，好久没有人陪我谈心……
　　院子里满树残阳，那一树白花笼罩在雨后透明的阳光里，有点发亮，也有点失真。我听着那样的歌声也有点失神。
　　这样我的英文书便有点看不下去，看了半天老是在那一行，直到母亲回来，我才肯收起所有的心情。
　　她总问，你在发什么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告诉她，在那样一个年纪谁还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呢？

　　四月的门外，一眼望出去满眼是青苍的麦芒，仿佛要将眺望的双眼戳盲，而子规在屋后的山林里声声泣着血。
　　那是什么样的黄昏？什么样的心情呢？
　　四月的洋槐花在河干上开得很是艳丽，春水来的时候，我和琼英、若语、紫蕙光着脚丫子在沟渠里走着，就看见那一串黄色的花朵在薰风里招摇着，被风吹落了，便一片一片地在水上漂浮着，随水而逝。
　　这时节，我们就常躲在对门南山底下的人家里抄歌词、说故事。
　　那是宁曦姐姐的家。
　　因为这户人家的主人，宁曦姐姐的母亲性喜清静，但凡她老人家在家的时候我们总是不敢造次的，待她午睡后外出我们才敢放肆，然而也不敢特别放肆。
　　宁曦姐的家收拾得很干净，一栊翠竹，几间青瓦，一院疏花，独门独户，算得上是静室雅然。
　　她家的屋后不远处有一棵榆钱树，一到四月便挂满了一串一串翠绿的钱串子，树底下便是通水的沟渠。我们到屋后用脚体验流水的清凉，屋里坐坐看看电视，院子里看看那一丛香草长势好不好，摆开案桌抄抄歌词，一人唱一首拿手的歌，有时斗斗扑克，便算是一天了。
　　宁曦姐姐生得也很白净，大多时候也是闭门不出，跟我们这些四处乱转的野孩子略有些不同。但也自有她的疯处，她会叼一支烟学小流氓走路，没人能比得上她；她的日记本上也不知从 哪里抄来许多时下流行的歌词，比如什么《潮湿的心》这样的神曲，我便借来抄过许多。
　　我想她自恃比我们年长，不过是要我们一起去找她，再跟她一起疯去。
　　宁曦姐比我高一届，教室在那一树柳荫下，刚刚十四岁，也正是爱做梦的年纪。至于她做了什么梦，她自然也不会告诉我们，每一次她套出我们的秘密以后笑起来也特别的贼，然后便不肯说了。
　　在学校的时候，我也常看见她，然而仅限于在上一排瓦房间看见她在下一排瓦房廊下走动，却从未照面，这似乎是我们不成文的约定。
　　她有一个很要好的女朋友，课间操的时候总是走在一起，大约等同于我与柳苒的交情罢。她有没有别的故事，我不知道，只是我从未看见她与别的男生有着过密的交情。
　　放学的时候我就看见宁曦姐姐和她的朋友两指夹着洋槐花走过暮春小贩和自行车杂乱穿行的镇子，嘴里唱着“不下雨就出太阳吧”。
　　那一串洋槐花跳荡在她们的手里，像跃动的青春诗一样的步履与心情。
　　我长到她们那样的年纪，也会拿着洋槐花走过镇子，唱着青春明亮的歌谣，让风吹动着着白色的衣裙，看起来像个像样的年轻人了么？而不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小姑娘？
　　那还要等多久呢？
　　柳苒也有一个姐姐，高挑而漂亮，经常穿着简约大方的港台风洋装，很有些受追捧，所以应该有很多人给她写情书，然而初三正是关系到未来走向的要紧时刻，家里便看管得很严。
　　看着她，我都有些能预见柳苒以后可能长成的模样了——一个皮肤白皙，个子高挑、漂亮大方，笑起来没边没际，有众多追求者的姑娘。
　　只是此刻我们看起来都太小了，小得像一叶皱巴巴的花苞。
　　皱着眉的时候便更像了。
　　一天柳苒就忽然扑到我桌上跟我说：“哈哈，你知不知道，XX班的xx的给某个女同学写了一封情书，结果情书到了老师那儿，事情闹大了？”
　　“啊，谁这么大胆？”
　　“不就是XX班的谁咯。”
　　“……”
　　“如果你收到情书怎么办？”
　　“不想费脑筋，交给老师。”
　　我们俩的八卦心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躁动着，聊完了学校所有的八卦，偶尔也会问收到情书怎么办这样的傻气的问题，但我们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也只是口不对心的答案，但我们却很少说他人是非，顶多……也就算幸灾乐祸！
　　路诗和楚竹坐在一起，似乎很不对盘，他们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一天还因为一件小事，几天没说话。然而我也不知道缘由，只是看他们横眉冷对了许多天。一天，楚竹要回到座位的时候，路诗也不让，两人在那里僵持不下，坐在后面的柳苒和小宋只得拖开桌椅放他回去。
　　我和苒挤眉弄眼着，都觉得有些好笑。
　　又过了几天，课间操后，我和一群人走回泡桐花下，看见一个头发略微有些发黄的小丫头在教室门口徘徊。
　　晓桐迎了上去。
　　“你找谁啊？”
　　“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哥哥楚竹？”
　　“他出去了……你等等”
　　“好的，谢谢。”
　　几天后，柳苒问我：”你知道那天来找他的女生是谁啊？“
　　“她妹妹……”
　　“你怎么知道？”
　　“那天听到的。”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来这么多八卦，心里很想笑。
　　在我们的少女时代，是不是都对某个人的“八卦”特别在意呢？
　　窗外那棵泡桐树的叶子越来越繁茂，没过几天宽阔的叶子便在瓦檐边遮起了一檐青翠，将乒乓台遮得严严实实，留下一大片浓荫。
　　课间时分便有许多穿背带长裙的姑娘在树下练球技。
　　这段时间，我却被林老师问候了一场，她说这次我黑板报画的版面图像鬼画桃符，叫我们重新返工，曾米莉只得重新照着那些学生杂志画了两个看着远方，展望未来的人头。
　　“下一次要班级评比，你们可不能这么马虎。”
　　“嗯。知道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