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机

　　当明远与碧滢走出大门，不知何时世界已被白色覆盖。
　　午夜的城市，万籁俱寂，空气中弥漫着清冷干净的味道。雪还在漫天飞舞，如羽毛恣意飘洒，如蝴蝶飘然绽放。整个城市，已经被雪笼罩。
　　他们不由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明远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碧滢道：“往年的第一场雪都是热身，今年的第一场雪直接进入总决赛。”明远笑道：“赏雪要赏大雪，品雨要品小雨。我喜欢小雨，却喜欢大雪。”碧滢点点头，“小雨缠绵，更具诗意。大雪磅礴，更具气势。”
　　明远点点头，“一个懂得欣赏的人，必定是一个有品位之人。”碧滢笑道：“这是在委婉的夸我吗？”明远道：“不是。”碧滢略有吃惊的看着他，明远道：“我是在很直接的夸你。”他们都笑了起来。这时，明远看到碧滢的身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便道：“我们赶快去主干道打车，否则你变成雪人了。”
　　他们走到主干道时完全惊呆，马路上的积雪足有20厘米，整个街道空无一人，整条马路空无一车。
　　雪满长空。皓月当空。整座城市宛如一座空城，有一种仿佛世界末日的悲凉与美。
　　这样的景象，心会莫名的变得柔软。
　　明远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良久道：“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走回家，二是回山庄住一晚。”
　　“我想回去，孩子一个人在家，而且明天有个材料必须上交。不过如果你执意不走，我也不敢一个人走回去。”碧滢笑道。
　　明远也笑了，“我也回去，明早有个会必须参加，看来我们这对难兄难弟彼此成全了，你一个人回去会害怕，我一个人虽不害怕，却也无聊。”
　　碧滢露出纯真的笑容，“那我们就出发。”
　　明远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刚刚有的沮丧也烟消云散，他道：“看你很高兴的样子，走这么远的路回家，你不沮丧吗？”
　　“反正沮丧也改变不了结果，就安心接受。而且换个角度想，至少还有人陪我回家，不用再山庄呆一晚，而且在这样美的雪中夜行，一生也不会有几次，想想还是偏得了。”
　　明远道：“我欣赏你这种处世态度，很有智慧。我认为才华是一种天赋，是一种外在的才能。而智慧是一种沉淀，是一种内在对事物的处理能力。如果才华与智慧相比，我更看重智慧。”
　　“如果需要仰视，才华更重要。一个作家或画家，你决定是否喜欢的，是他的作品，而不是他为人处事的能力。如果需要相处，智慧更重要。一个朋友或知己，你决定是否与之交往，是他的为人处事的能力，而不是他是否具有举世无双的才华。”
　　明远赞赏的点点头。
　　他们并肩前行，想到什么，便随便聊着，这一路倒也不算寂寞。
　　雪花仍在狂舞，路边草丛上的雪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明远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自主的吟道，“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碧滢接道。
　　明远有些惊讶，“李白的这首清平乐一般人都不知道。”
　　碧滢笑道：“你不也信手拈来。”
　　“因为我喜欢李白。”
　　碧滢笑笑：“李行长是喜欢李白之人，焉知别人不是喜欢李白之人？”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惊喜，“你也喜欢李白？”
　　碧滢笑着点点头。
　　“李白的诗并不适合女孩，你喜欢他什么？”
　　“他侠胆、仙趣、狂饮的人生，他浪漫、狂放、达观的性格，他豪放、俊逸、洒脱的诗作，难道这些还不够去喜欢他？”
　　明远点点头，“从来没有一个人如他一样，既能够写出浩瀚的壮观奇景，又能够写出唯美的明丽意境。既可以写出纵酒的豪迈情怀，更可以写出狂傲不拘的昂扬风貌。”
　　碧滢道：“所以我最喜欢他的将进酒。”
　　“一首饮酒作乐的诗，写的如大海奔流般气势磅礴，又如溪水潺潺般直击心底。纵横捭阖，力能扛鼎。”明远道。
　　“虽写纵酒行乐，实则是怀才不遇的感叹，而最终却抱着乐观通达的情怀。一气呵成，鬼斧神工。”碧滢接着道。
　　他们相视一笑。此时大雪纷飞，圆月高挂。
　　明远道：“上大学的时候，捧着他的全集一天背一首，现在他的诗集积满灰尘，很久都没有翻过，俗事牵绊，再也没有年少时的心境。”
　　碧滢点点头，“人生不易，谁都难以保持当年的初心。”
　　明远道：“每次下雪时我都去山中走一走，那时山里空无一人，我躺在雪上，全世界都是白色，感觉时间已经静止，世间所有的烦恼都灰飞烟灭，我已经与天地合为一体。”他转过头看着她，“有机会我领你去感受一下，你一定会喜欢的。”碧滢点点头。
　　他脱口而出后，忽然有些吃惊。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这种行为，更不愿和别人一起去感受。这仿佛是他的一个秘密，是他在这个纷杂世界中找到的唯一一片净土。可是此时，他却兴致勃勃的和一个应该说还是陌生人的人，毫无防备的说自己的感受，而且竟然想和她一起领略。
　　整条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雪中前行。路程比想象中的短，时间比想象中的快。在他们谈天论地中，已经走到了碧滢的家。当碧滢笑意盈盈的站在楼宇门前和他挥手再见，他还觉得时间过得怎么这样快。他要了她的手机号，加了她的微信，便顶着风雪往家走，而他感觉不到一丝疲惫。
　　碧滢回到家，看见儿子与俊哲都已入睡，她洗漱之后却没有一点困意，她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翻起来，是一本《宋词精选》。临睡前读几页书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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