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彀

　　游珂跪爬在地上，脸色憋得通红，吭哧着答道：“游珂。”她尝试着跪坐起来，无奈以失败告终，继续道：“你认识我的，你知道的。”
　　席沫闻言收回搁在游珂脖子上的手术刀，又想到什么倏地压过去：“你知道我在这里。”
　　游珂喘息了一阵，忽然镇静下来，无视脖颈处的刀锋，压着嗓音低低地笑，任刀刃划出个口子，头抵着地板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陛下！”
　　席沫将刀略略移开些位置。
　　“不过——”游珂停止了笑，身体也不再颤抖，侧目追着席沫上下扫了一遍，扯开嘴角道：“我还有另一个答案，陛下要听吗？”
　　手术刀一下插进游珂手心，鲜血汩汩冒出来，游珂皱了下眉，手往上顺着刀尖滑了半寸，旋即停住不动。她半垂下眼帘，像是疼得受不了，委屈地叫：“陛下——”
　　脖子被猛地扼住，游珂哽了一下，脸色瞬间爆红，终于在要晕过去的时候沙哑着嗓子开口了：“我……说……”
　　席沫微微松了手，游珂压抑着咳了几声，两颊潮红，嗓子整个哑了：“我们现在在游戏世界里，这里有玩家，有NPC。我醒来发现你不在，一直在找你。现在我们是在一艘船上，这艘船触礁了，我知道救生艇在哪。”
　　“你醒来发现我不在。”席沫直接剪取重要的信息，抬头：“也就是说每次游戏开始我们是在一起的，并且会一起醒来？你对这里情况很熟悉，我们不是第一次进入游戏世界。但是你有记忆，我没有。”
　　游珂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席沫皱了一下眉，问：“每个人醒来都会有提示？”
　　游珂用气音回了句：“是。”
　　席沫正要开口，游珂便垂下眼轻声笑：“我的每一关提示都一样。”
　　纸条上没有记录这条，席沫疑惑地看过去。
　　“我的提示是——”游珂故意拖长了音调，伸出舌头暗示地舔了下嘴唇，沉下嗓音慢慢道：“上——”
　　席沫眼神迅速冷了下来，直接一拳揍过去。游珂倒抽一口凉气，短时间内无法在说话。
　　“我的提示是杀了进这屋子的每一个人。”席沫眼神一闪，手上用力，手术刀被猛地拔出。游珂泪水都流了出来，却还是瞪大眼睛，炽热地盯着席沫：“不不，你的提示肯定少了一项——”
　　席沫立刻屈腿朝她肚子狠狠踢过去，游珂一下子在地板上划开好远，整个人疼得蜷起来，眼角余光瞥见走近的黑靴子，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席沫蹲下来，问：“楼下的人是谁？”
　　“一个伯爵。”游珂抽着气回答，席沫几乎肯定地接下去：“他叫卢任，他死了。”
　　游珂小幅度地点点头。席沫把手术刀挽了个花，看向她右手被血液浸透的纱布：“你去看过医生，什么时候？”
　　“应该是二十分钟之前？”游珂想了想，稍稍歪了下头，露出一只眯着的眼睛：“在十分钟之前我把他麻醉了。你要去看看吗？可惜他的屋子着火了，就在伯爵屋子的楼下。”
　　席沫忽然明了了，拉开柜门，下巴点了点掉出来的尸体：“我得到的提示是这具尸体的名字叫维恩，死亡时间超过半个小时。”
　　游珂自认为捕捉到了重点，眼神发亮：“所以你说的杀我的提示其实是骗我的？”
　　席沫拽着她的衣领拖到椅子边上，用脚翻过来踩着她的胸脯。
　　“陛下，你不能觉得她们小就忽视她们。”游珂眨眨眼，“但如果我们坦诚相对，我一定不会介意摸上去的究竟是手还是脚的。”
　　席沫用了些力气，游珂闷哼一声，弓着腰不断喘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哑声笑了一下：“陛下，是不是我在你心里算是特别的？”
　　席沫皱眉：“我要知道通关要求。”
　　“你要听真的，还是假的？”
　　席沫顿了顿，把游珂裙子下摆多余的长纱撕下来，给对方包扎。游珂看着被扎穿的右手慢慢止住了血，于是试着轻轻握了握，继续问：“真的，还是假的？”
　　“吴。”她的头还低着，声音沙哑：“我是被一个叫做吴的中国人带着去找维恩医生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我们这次闯关的小伙伴。”
　　席沫直视着游珂：“他在哪里？”
　　救生艇的地方被士兵守住了，火很快被扑灭，里面有一具烧焦的尸体，上一层楼的卢任伯爵被发现死亡，游轮上的警探开始检查现场。
　　很快卢任伯爵房间的上一层楼住户被认定为杀人凶手，警探们持枪围捕，却只发现一间空空如也的屋子，以及新鲜的血迹，一具死亡超过半个小时的尸体，倒挂的玻璃杯，掉落在地的白纸。
　　有着东方面孔的高个子黄头发警探走过去，发现白纸的另一面用鲜血写着一段话：“请到茶点间埋伏好，我会带真正的凶手过去。在凶手认罪之前，请不要轻举妄动。”
　　手下过来报告：“这间屋子没有入住登记资料。”
　　那盘带着血迹的绳子已经从游珂身上取了下来，现在正绑在吴的身上。席沫一脚将他踹倒，吴被绑着向旁边的桌子撞去。席沫跟过去又是一脚，吴于是连人带桌翻过去。
　　游珂摸着小手/枪坐在旁边，伸出食指点着可能埋伏的方位，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与席沫的距离。
　　“最后一点。”席沫踩上吴的胸口，半蹲下去：“所有玩家在游戏开始前都会自动聚集到一起，并陷入沉睡。游戏开始之后，玩家苏醒。“她顿了顿，”这个苏醒是随机的，有先有后。这场游戏开始，有一个或几个先与我们苏醒的玩家，在得到提示之后设计布置出一个杀人现场，把我们彼此分开，并给出了错误的提示。“
　　不得不承认，“我们”有时候比任何话都要动听。游珂兴味盎然地看着席沫，后者得出一个结论：“这几个玩家是第一次参加这个游戏。”
　　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很快恢复如常。
　　席沫有些奇怪，还是补充完整了自己的猜想：“这个游戏会在不同的世界添加一个到几个不等的玩家。”
　　说这句话时，席沫有意无意扫了游珂一眼。游珂眼神倏地亮了，脸颊不自然地红着：“陛下你竟然猜到了，太厉害了，我……我想要给你一个么么哒！”
　　席沫脸红了一下，急忙抬手握拳示意制止。果然游珂动了动苍白干燥的嘴唇，还是乖乖地坐了回去。席沫这才面无表情地转向吴：“这几个玩家将我们彼此分开，是因为他们误以为我们也是第一次参加。而他们选择给予我们错误的提示，则是为了掩饰他们真正的目的。“
　　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席沫视若无睹继续道：“他们的通关条件和我们的通关条件相冲突。”
　　席沫很快说道：“你见到游珂，提示她帽子上有纸团，太刻意。”
　　“你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吴忍不住开口打断，“我第一次见到这样胡编乱造的推理，没有一点逻辑。”
　　席沫默了一瞬，干脆地弯腰一拳揍过去。这下不轻，吴迅速流出了鼻血。
　　“陛下！手手手手——”游珂言语激动地想要站起来，脚底板搓了搓地面，还是坐着没动：“脸脸脸不要揍了。我给你找手套，手套。”
　　她左右看了看，拿带血纱布缠着的右手指指自己，语无伦次：“或者我来，我来。脏脏！”
　　刚从眼冒金星中回过神的吴闻言，险些吐血。
　　席沫疑惑了一下，明白过来，脸又忽地红了，别过去，默默起身，用脚拨过来吴踩好，快速说道：“当游珂拿枪指着你的时候，你向前走了一步，你开始并没有害怕，因为你知道枪里没有子弹。有子弹的枪是无法过检，允许上船的。假维恩不该不知道，你更不该不知道。但是你却装作受到了威胁，并听从了游珂的安排。你所有的言行举止都表明你不可能是NPC，只能是玩家。假维恩很大程度上也是个玩家。”
　　“你给予游珂纸条上的提示，是在明知道有暗礁的情况下提出的。提示上时间的限制应该是基于对我作用麻醉剂的时效，目的是……为了让我头顶的那盆水在恰当的时间倒下来。”
　　“从我的屋子漏下去的水不可能刚好可以造成伯爵死亡，他会反抗。但是他的尸体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死因也的确是窒息。他手边的桌子上有一个有麻醉气味的水杯。他之前喝下了带有麻醉药的水，之后被盖上白纸，楼上的地板被刻意处理，以便水可以漏下，楼下的大火使得伯爵屋子温度升高，进而误导死亡时间的判断。漏洞重重。”
　　吴抿紧了嘴唇，努力让自己对最后四个字的评价表现得不以为意。
　　“为了杀掉卢任伯爵，所以杀掉了医生。”席沫快速问道：“这是你们的游戏通关要求？”
　　吴的脸不可抑制地扭曲了一下。
　　席沫皱了下眉，推测下去：“杀死伯爵……不对，你们的通关条件应该改为，在某个时间之前，杀死伯爵并且不能被发现。医生的屋子为什么着火，多此一举……伯爵之前就死了。白纸还有覆杯实验，都是为了证明，杀死伯爵的凶手是我。那么我一定不是凶手，因为伯爵在我醒来之前就死了。”
　　“维恩医生是无辜的。”席沫忽然摇了摇头，然后问：“假维恩呢？”
　　“他死了！”吴突然开口，“麻醉剂量过大，之后不久他就死了。”
　　“也就是说你承认杀了卢任伯爵和维恩医生。”
　　“卢任伯爵是我杀的，维恩医生不是。”
　　“是假维恩？”吴没有再说话，席沫评价：“得不偿失，游轮会因此沉没，救生艇不够。你刚才听到我的分析有惊讶，气愤，却唯独没有慌乱。那么，你或者说你和假维恩的通关条件，不是在某个时间之前杀死伯爵不被发现，而是在某个时间之前活下去。这是个杀人游戏。”
　　吴的瞳孔猛地一缩。
　　“所以。”席沫道：“我们的通关条件，和你们的恰好相反。游珂，坐下别动！”
　　游珂听话地坐回去，低下头任刘海遮住了双眼，反复地拆卸手枪弹匣，摩挲着那颗子弹。
　　席沫道：“警官。”
　　警/察持枪走了出来，一部分瞄准了游珂，领头人道：“感谢你的帮助，但是我们需要把你们一起带回去。希望你们除配合详细案情之外，也解释一下你们刚刚所说的游戏是怎么一回事。”
　　“砰——”这下子，是真的枪响了。
　　右手的伤口重新开始冒血，一滴一滴敲在地板上，游珂颤抖着握了握，收回目光，看着有些怔愣的席沫，歪歪头微笑：“真正的凶手已经认罪伏法。这是个杀人游戏啊，我的陛下。”
　　领头人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位小姐——”
　　席沫松开已经没有气息的吴，向这边走了一步。游珂反射性捂着肚子后退一步，浑身肌肉紧绷。
　　游轮忽然整个震动了一下，游珂立刻扑向席沫，带着她滚到一边。
　　席沫本能以手肘袭上游珂肚子，又急忙收势。尽管如此，游珂还是不可避免被打中，闷哼一声，抱着席沫的手却没有收回。
　　两人撞向旁边的柜台，游珂只觉得头部好像被狠狠撞了一下，之后就没有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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