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有梦终不悔（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半的人围着巴掌大的手术台，巴望着沉睡中的病人；剩下的一半人电话直勾勾盯着电话，等着命运的审判。白昼的屋内只有仪器的滴答声。

　　安静地门外冷不丁地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手术室内所有人的心抽了起来，一张喜极而泣的脸从铁门外挤进来，“主任！是良性！良性的结核球而已！”

　　术中病理良性！！！所有人长出了一口气，手术室内的人用眼神激动碰撞、拥抱，手术室外医护人员激动抱在了一起，喜极而泣。

　　一个小小的结核球，让他同时失去了左侧一半的肺子和全部的爱人。生命总会有各种让你看开的方式。人生如戏，戏子无情。

　　三三才明白柯医生为何看起来永远那么温和，亲身感受生死一步之遥、感受过被抛弃滋味的人，会看坦然面对很多吧。

　　下午第二台手术间歇，三三抬眼瞄了瞄柯医生，总觉得他微笑脸上总会隐半片忧伤。因为过去的经历泛起对患者的怜悯之心，还是相似的手术勾起沉痛回忆？她不知道。

　　他有时会怀疑，过去的一切像是假象，病痛像是给他美满生活撕下了面具，鲜血淋漓面目狰狞丑态毕出。若没有健康，还有何快乐。然而通过这个绕不开的伤口，他也看懂了更多，在这个行业里他永远不是一个人。

　　三三倒是觉得是皆大欢喜，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会知天命。

　　北风呼啸的迎来了漫长的寒假，告别了紧张的手术室，漫长不过是比短暂的21天暑假，才多了五天的假期。

　　做了9个小时的火车，转了8个小时的海轮后，整个人飘飘悠悠的踏上第二个故土WH。

　　睡饱了一整天后，才开始放眼充满幸福干的假期。当然期待总是过于美好。

　　寒假的一个下午，三三手里拿着协作医院的病理标本和影像诊断报告向山沟里的诊所进发。距离过年春节还有两天，医院患者如云。凭着志愿者精神，三三帮身为主任的妈妈赶在年前给村里孩子们送一份疾病监测报告，新年一定要有点新希望，微薄的几页纸仿佛像保命符一样躺在她的手里。

　　三三主修医学诊断学。一双眼睛像射线一般诊断患者周身疾病，有点掌握别人命运的意味。四年前刚刚过重点线，她只能望着建筑系留下深深的遗憾，还好放射医学专业每年会有保健假期对内心多了一点安抚。目前的三三主攻考研，剩下时间主修临床。

　　北上的海洋暖流截住南下的贝加尔湖严寒，一抹抹绿色的条带环绕在矮小的山城脚下，林中的胖鸟停在枝头微微瞌睡，这是一个三面环海的小城WH，冬季的脚步仿佛被定在城关以外。落日从西边扶开枝桠暖暖的懒在三三的脸上，痒痒的舒服。

　　她伸手扯下挂在树上无花果干边走边吃。手机显示18:37，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后还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海岸线。是不是路途太美，迷住了方向？

　　她站到石头上踮起脚尖望向远方核对地图，好像半个小时前的岔路口她错过了右转，她继续低头研究地图，前方的山头绕过去面向北面应该也可以到村子的后方。三三收起快没信号的手机，往两山之间快速走去。

　　山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么？

　　不，三三只看到暴土扬尘的土地上，坑坑洼洼散落四处的小水坑，一片颜色暗淡的破旧厂房斜歪歪倒落座的山脚下。她扭了扭头，围着破败的工厂饶了半圈后，并没有看见十字架标示的小诊所，脖子几乎转了180度后，三三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事实，她迷路了。

　　晚上7点，三五成群的男人不到五分钟变成熙熙攘攘的一堆，三三觉得后背不由自主的发凉，因为目及所见全是不同年龄的男人，她鹤鸡立鸭群的出现在众男性面前，每个人一脸的震惊。然而她脸上的惊恐是源于对自己可能面对的危机的自然反应，而男人们的震惊不过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三三误入了男人国，她想用桃花源和小人国的故事驱散自己心里的恐怖。

　　凉意顺着脊背窜到双脚，大脑这个司令部完全控制不住两条腿下一步的行为。虽然三三的潜意识地想转身就跑，可那么远的路要跑到哪里才会安全，走到这里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她能跑过这里所有的人么，显然不能。相反过激的行为会激发大家敏感而躁动神经，瞬间她想起了医学院里精神病学，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正当她努力指挥自己的脑子和四肢时，三三看到厂房不远处有个小商店，挂着歪歪斜斜牌匾孤立在一旁，她像是抓住水中救命的稻草一样，两眼放出光彩。摸了摸胸口，三三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样子走了进去。

　　她镇定不过是深信店内会有女售货员的。而所有的坚定都在她迈入店内的那一刻开始跌得粉碎，自己真是蠢得要死，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女人呢，这种环境里留有女人只会增加更多的麻烦。门外一摞摞的啤酒箱子早就指明了一切。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稳稳地坐在收银台的后面，三三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往里面挪了挪，将计就计吧，她躲在一个售货架子后，拿出手机给徐锦辰拨了过去，没人接听。脚有点软，她毫不犹豫拿起一个面包作掩护又拨给柏苏阳，她心里默念一定要接电话，一定。。。。。。

　　柏苏阳和妈妈聊起三三家里的事情。

　　他看到来电，心里一喜，装作若无其事走到自己的屋子里关上门，温柔地说了一声“三三”。

　　“柏苏阳，我有点想你，说好接我下班，你怎么还没来啊。”三三假装镇定而甜蜜的说，“我还在老地方等你，不许迟到！”

　　她挂掉电话，飞速的发了短信“刚刚在山里走丢了，周围全是男人没有一个女性，情况有点不太好。我在这里的一个小商店里等你。来的时候路过了一个石艺工厂、一个警察局和一个高尔夫球场，我所在的山脚下有个破旧的工厂，具体的位置我也说不明白。”附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而柏苏阳一听到三三得身边只有男人，他不由得想起以前报道过农民工袭击女性的新闻，他抓起衣服，招呼都没打的跑出家门。

　　三三犹豫的又拿起一盒饼干，便开始一圈一圈的在里面转着，不知道该拿点什么。这里都是一些劳保产品，拿一副劳保手套吧，说不定一会用得到。这时手中电话传来震动。

　　“你暂时别乱走，就在商店里面呆着，我马上和朋友去接你，相信我，别害怕。”收到最柏苏阳短信后，手机便像安静的块砖头。

　　柏苏阳跳上一部出租车直奔张念住处。

　　下班时间的时间里，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三三恨不得自己是个米虫，能缩到角落脏兮兮米袋子中间。

　　这么大的人能躲到哪里，她不得不尝试转了一圈又一圈，走到饮料区看着面前的冰红茶和单一的青岛啤酒，她左右瞅瞅，拿下一瓶不知什么时间的红茶，慢吞吞的走到付款处排在队伍后面停了下来，与男人保持距离。

　　前面的男人散发悠长的馊味，从工作服里兜扯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扔了过去，还时不时扭回头地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身后的三三，嘴里响起不成调子口哨音。

　　“老刘，你她妈的快点行不！”排在后面的男人开始叽歪起来，他催促队伍向前挪动，想探过身来想自习看清前面的三三。

　　“要袋子不。”收银员沙哑的问。

　　“来一个”，三三四处摸着口袋，想再尽量拖延一点时间，她抬头看了看静悄悄的路口，心跳加快。

　　手里的电话声音让三三轻嘘一口气，“三三，还有十分钟，马上到。电话别挂，我陪着你，没事的。”她紧紧攥着手机，心里略微松了下。走到商店门口，后背靠在木门锁小口的压着水，双眼警惕看着眼前的动静。

　　十分钟的时间，她应该没问题，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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