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留

　　如沁深情严峻，不留不敢造次，静静地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进了书房，如沁敛衣端坐，不留低头垂肩站立，紧抿双唇。
　　“说说看，你对霁月有什么想法？”
　　“孩儿不敢有想法。”
　　“为什么不敢？”
　　“娘亲不给，怕娘亲不高兴。”不留俏皮地说，逗得站在如沁身后的侍茗和雅兴发出“咯咯”的笑声，根本强忍不住。
　　如沁气得哭笑不得，作势轻轻锤在不留左腰腹部，说：“臭小子，你以为是在说笑吗？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不留恬着张笑脸，往如沁身上凑了凑，一副委屈的模样低声，说：“娘，您可冤枉不留了，您就算给不留一千个胆子，不留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如沁细细想来，对不留尚有信心，独独对郭霁月心存芥蒂，思来想去，便让侍茗伺候不留，时刻警惕郭霁月的异动。
　　霍启云刚离开如清别院不过一刻钟，童近带着童承宇亲笔书写的请帖前来拜访，左清禾接见童近，收下请帖并应了童府的邀请。得了左清禾的回复，童近匆匆而去。左清禾又稍候了一刻钟，已无访客前来，遂漫不经心地来到书房。
　　“不是说你表姐的女儿来家里了吗？怎么不见人影？”左清禾跨入书房，只扫到一张张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面孔，不由得问道。
　　“霁月长途跋涉而来，我留她在屋里休息，晚膳时分再去邀她。”
　　“娘，为什么霁月姐姐要搬来我们家呢？她的家人呢？”
　　霁月可怜的身世唤起了如沁的爱怜，惋惜地说：“霁月这孩子其实挺可怜的，本该是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奈何亲母去世早，后娘对她百般刻薄；她爹又忙于公事，无暇照顾家人，使得她顶着千金小姐的头衔，过着比丫鬟还凄苦的日子。郭振为官勤勉，却终日惶惶，导致气虚体弱，一个月前，在喝酒应酬的时候倒在了酒桌上，不久便咽了气，死因无可疑，大概就是突发脑疾而亡。她爹死了，她留在郭府唯一的理由随之而去，日子更加苦不堪言。她娘亲生前对我有照料之恩，我不忍见她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便让立明将她接了过来，等时机成熟，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出去，也算是对她娘亲有个交代。”
　　“门当户对？怎么样才算门当户对呢？娘，您觉得沐建松和许博行不行？”
　　如沁蓄力敲了敲不留的脑门，没好气地说：“就你多事，堂堂男子汉尽想着三姑六婆的勾当，羞不羞人呢？今晚还要往外跑吗？”
　　不留揉了揉脑门，苦着脸点头，说：“约了建松和许博到醉花楼一叙。”
　　“没叫上霍群吗？你们四个不是一伙的吗？”
　　“霍群还说不准，他要晚一点才来吧！”不留敷衍地说。
　　“童员外邀请我们一家三口后天晚上到童府一叙，我已应下。”左清禾抿了口茶。不留做贼心虚，微不可察地瘪了瘪嘴，老老实实地坐着。
　　傍晚时分，有两名年纪的家丁尾随买办蔬果的空车从童府后门溜出童府。随后来到市集，在端生绣楼选购了一套绣有竹叶状花纹的红色锦袍和一套小提花青色衣裳，二人各自换好衣物，如数付了银子，并未还价。出手如此阔绰，给绣楼掌柜烙下了印象。乔装逃出童府的正是童一晗和佳木二人，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主仆二人逛遍了兴州市集的大小店铺。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夜幕降临，不少店铺入夜打烊，另外一些店铺则趁着夜色掌起明亮的灯火，纷纷开门迎客。
　　主仆二人追着亮光，钻进了人声鼎沸的醉花楼，楼内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甚至有些客人酒至微醺，借着醉意胡言乱语。段立明每半个时辰就会巡视一番，对一切陌生面孔都异常敏感。很快，段立明锁定了童一晗主仆二人。
　　“公子面生得很，第一次来醉花楼吧！”
　　主仆二人惊觉段立明正站在童一晗右侧，佳木条件反射，不假思索就冲着段立明挥拳，幸而童一晗眼明手快，握住了佳木势大力沉的一拳。望着不偏不倚停在眼前的拳头，段立明咽了口口水，讪讪地往后撤了一小步。
　　“实在不好意思，小生易晗，这位是我的书童佳木，失礼之处，还望见谅。”童一晗拦在中间，彬彬有礼地说：“未请教。”
　　“在下段立明，是醉花楼的掌柜，见二位面生，贸然前来，也是有欠稳妥，实在惭愧。”段立明细看了童一晗一番，见其谈吐不俗，衣着华丽，显然是位富贵的公子哥，便道：“楼下混杂得很，若蒙二位不弃，请移步二楼雅座。”
　　童一晗往楼上望去，一间间精致古朴的隔间围着大堂正中间的舞台，坐在楼上就能将大堂里的一切尽收眼底。不仅能够如常欣赏歌舞，还能保护顾客的私密空间，别具匠心，收费自然比大堂昂贵。
　　段立明亲自领着二人登上二楼的白水雅座，里面已有两位妙龄女子坐在一层薄纱帘后，一人抚琴，一人吟唱着《阳关三叠》，醇厚的嗓音伴随琴声悠扬，平淡中潜藏着淳朴的激情，诚挚而热烈。童一晗叫了满满一桌美酒佳肴，任由佳木享用，自己则痴痴地聆听着这首怀念故友的名曲，思绪飘回了临阳楚家私塾的旧时光。初见佳期公主，童一晗身着男装，是一位英姿飒爽的贵公子，公主则楚楚可怜、娇羞动人；再见佳期公主，童一晗换上女装，是机灵活泼的小千金，公主也锦衣玉袍、典雅庄重；三见佳期公主，二人皆衣着私塾配发的学子青衣，俊秀斯文，才气不输须眉。一见如故，再见倾心，三见感慨相逢恨晚，直到公主大婚，彻底断了联系，如今忆起，童一晗竟心如刀割，热泪盈眶。一曲未散，房门被人冒然推开，童一晗乍眼望去，认出了推门之人，佳木已蓄势待发。
　　推门的褐衣公子愕然，懵懂地退出雅座，再三确认门牌正是写着白水雅座，方走回雅座，儒雅地向童一晗抱了抱拳，道：“在下沐建松，早已托友人定下此间白水雅座，不知公子在此，多有叨扰，想来其间必有误会，不知可否请公子与在下一同请醉花楼掌柜捋清此事呢？”
　　“既然是段掌柜的安排，自当要听听段掌柜的意思。”得了童一晗的许可，沐建松命书童前去找段立明前来。童一晗对沐建松的磊落颇有些好感，便道：“沐兄如若不弃，且请进屋稍等片刻。”
　　沐建松跨过门槛，躲开目露凶光的佳木，坐于童一晗左前侧，拱手道：“未请教。”
　　“小生易晗，随家父初到兴州做买卖，人生地不熟，还望沐兄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沐建松欣然接受了童一晗的恭维，为其详细讲述了兴州城内最赫赫有名的官宦富商之流以及兴州城各个好去处，还念念不忘介绍自己的好兄弟左不留和许博。提及左不留，童一晗第一反应是按住腰间的玉佩，担心左不留来到会察觉并询问，便向沐建松告了别，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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