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罪迷途

　　第十八章 应悫（que）山庄

　　神皆有罪，人岂可免
　　迷途知返，渡厄众生

　　时间是世上最公平的存在，对万事万物一视同仁，无论你每天如何度过，时间的脚步都不会为你停滞……

　　十几天匆匆而过，糜途几乎把舅舅的藏书又都读了一遍，他仍是没去神罪的住处陪张伯下棋，不知道为什么，他偶尔想去，但就是迈不开腿……

　　这日刚巧阴历初一，孟通这个二掌柜经营得当，铺子里的中老年妇女络绎不绝，很多都是熟客介绍来的新客，争相购买金刚菩提，在她们眼中，金刚菩提早已提升为一种信仰，而并非简单的一样死物……

　　夏日的午后，阳光炙烤大地，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糜途百无聊的坐在舅舅的摇椅上，拿着本书打盹儿，忽然，听得有人笑呵呵同他玩笑，

　　“哎哟，我说迷糊，你小小年纪，挺会享受啊，还他娘的睡午觉，快给老子滚起来。”

　　糜途睡眼惺忪的看着来客，不屑的回道，“我说猴儿哥，你丫不是净忙着走私黑货吗？怎么还有空来我这儿？”他想起前段时间商天君总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得了吧，哥可是正经商人，违法乱纪的事儿，从来没干过，”

　　糜途见他面色不红心照跳，心安理得的夸耀自己的是正经商人，忍不住坏笑的看着他，挑了挑眉毛，不以为然的摊了摊手……

　　商天君知道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说词，忙嬉皮笑脸的哄他，“哥今天来，是带你去个地方开开眼，省得你老说哥用完就不搭理你，不讲义气……”

　　一听说要出去，糜途立刻就来了精神，他两眼放光的站了起来，难掩兴奋的说道，“总算猴儿哥还有些良心，去哪儿？出北京吗？去多久？”

　　商天君看他猴急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瞧把你丫给憋的，就不知道自己找个妹子泡一泡啊，哎，我的傻弟弟……”

　　糜途见他同孟通一样，满脸淫棍相，也懒得理他，匆匆和孟通交待了一声，回房换了件白色T恤配蓝色牛仔裤，便催着商天君赶快走……

　　商天君生在北京长在北京，对北京的路况十分熟悉，他避开了最拥堵的路段，驾着他那辆绿色的吉普自由光，很快驶入了八达岭高速……

　　糜途认识这条路，忍不住坏笑着同他胡闹道，“猴儿哥，你怎么开这儿来了？这大热天的，你要带我去爬长城啊？”

　　“我操，你丫想什么了，哥是去办正经事儿，你个小屁孩儿，老实呆着，我可跟你说啊，一会儿见到的人皆非富即贵，不夸张的讲都是这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到时候，你丫可得端着点，别给哥丢人哈。”商天君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说着。

　　糜途听他说得这么隆重，这才注意到，商天君今天穿得很正式，一身笔挺的西装，配衬衣领带，搞得好像要去谈判的商务人士一般，他难掩好奇的问道，“猴儿哥，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对方摇头笑着说道，“不热，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商天君很注重自己的身材，常年坚持健身不辍，虽然个头不高，但体型匀称健硕，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他自诩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身体素质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当然，干他这行，有时候对体能也有很大的要求，上次在武隆，糜途就见识到了……

　　看他神神秘秘不肯多讲，糜途也懒得再问，所谓看破不说破，兄弟才有得做，自从武隆一历，他渐渐习惯了他们这行的做事风格，这也不失为一种成长吧，糜途心里一阵自嘲……

　　不一会儿，车子开出八达岭高速，来到了长城脚下，经过一段很长的甬道，车开进了一座宅邸，糜途抬眼望向门头，上面依次写着：应悫山庄，应悫拍卖……

　　应悫？好生僻的字啊，悫字指：诚实，谨慎。那应悫，自然就是：应该诚实，应该谨慎的意思了，这倒是很符合拍卖行业的基本素养，糜途心里一阵编排……

　　宅邸四周绿树环植，建筑风格古香古色，若不是周围豪车进出，糜途真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商天君不需要导引，很熟练的把车开到前厅门口，一看他就是这里的常客，这时，立刻有礼宾迎了上来，恭敬的给他俩拉开车门，接过钥匙，礼貌的将车泊走。

　　山庄门厅古朴大气，门前礼宾皆着黑色定制西装，胸前都绣有应悫拍卖的LOGO，他们身高统一，动作标准，可见是经过精心挑选，专门培训出来的。

　　糜途想起杂志上介绍英式管家的一句评价：从服务人员的素养便可看出主人的品味。由此可见，这位应悫山庄的主人，绝非等闲俗品。

　　“猴儿哥，你这是来参加拍卖会啊？”糜途满是不屑的说道，“之前神神秘秘个屁啊，早说不就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商天君挑了挑眉毛，嬉笑着说道，“终于知道来干啥了？哈哈哈，哥上次弄的那些玉石珊瑚，要在这里拍卖，等卖了好价钱，哥好好请你搓一顿。”

　　糜途最受不了他这般财迷心窍的奸笑，故意挑衅道，“你那些黑货在这儿拍卖合法吗？不算销赃啊？”

　　还没等商天君张嘴骂他，从背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语气中透着鄙夷不悦，“应悫山庄，历史悠久，是有牌照的拍卖公司，合规合法，虽不比苏富比，佳士得在国际上那般知名，但在国内也是久负盛名，请注意你的言辞，否则别怪我们不尽待客之道了。”

　　糜途忙转过身，只见一名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着浅褐色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身上还散发着淡淡古龙水的香气，正表情傲慢，满是不屑的看着自己。

　　商天君见状忙打圆场说道，“误会，误会，我这位小兄弟没见过世面，一时语失，秦少爷不要见怪啊。”

　　年轻男子见糜途毫无恭敬退却之意，刚要开口继续斥责，却见从他身后走来一位长者，五十岁左右的样子，身着褐色长衫，复古考究，玳瑁材质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浑身散发着书卷气，看似温文尔雅，气韵却十分压人，只见他走到年轻男子身旁，神色平和语气却异常冷淡的说道，“塞古，贵客到了吗？”他连看都没看糜途，好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根本都没有留意的价值。

　　“父亲，还没有，”年轻人恭敬的颔首，站到了他父亲身后，冷冷的扫了糜途一眼，没再说话。

　　商天君忙低声同糜途耳语，“他们就是应悫山庄的主人，老的叫秦世筑，儿子叫秦塞古，圈里的好货基本都在这里拍卖，且须有熟人介绍，否则就算愿意少拿分成，应悫也是不接货的。这应悫山庄在清末始创，到今日已传承四代，人脉极广。据说，他们秦家很懂得审时度势，近百年风云变幻，政局流转，应悫这块招牌一直屹立不倒，在业内已然传为佳话。”

　　说罢，商天君忙客气的跟秦世筑打了招呼，对方也只是冷淡的微微颔首，眼神却始终看向远方，好像在等候某位贵客的到来。

　　商天君不愧是天生的影帝，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快，但其实他正在心里大骂：老不死的，装逼！但怎奈自己要借他的地方出货，也只得先忍了。

　　这时，一辆宾利慕尚停在了前厅门口，没等礼宾上前，司机就训练有素的先行下车，拉开了车门，恭敬的迎出车上主人。

　　只见一个秀美少年，面色冷漠的走了下来，他身着白色中式长衫，长衫表面还压了层薄纱，袖口跟下摆处皆绣着玉色荷叶，来者正是越家少主，越采荷。

　　与此同时，后面跟随的凯迪拉克凯雷德早已下来两个西装男，恭敬谨慎的站在他的身后，随时听后他的吩咐……

　　“糜途，”越采荷一眼就看到了糜途，面容立刻缓和下来，走到他身边，同时笑着和商天君打招呼，“猴儿哥也在啊。”

　　商天君熟络的笑道，“一年多没见，越公子还是风采依旧，清逸出尘啊。”他俩从小没少同商天君撕闹，三人的关系走得很近，随意开着玩笑。

　　“荷荷，好巧，你也来了。”自从上次一别，糜途就再没见过越采荷，没想到会在此处偶遇，他难掩心底兴奋，忙上前拉住对方手臂，亲厚的说道。

　　这时，站在一旁的秦世筑，终于转身看了眼一身休闲装扮的糜途，客气而冷淡的说道，“原来是越公子的朋友，欢迎。”

　　越采荷这才客气而疏远的同他打招呼，“秦世伯，近来可好？越家最近与您合作的甚是愉快，多谢您的配合。”

　　糜途是第一次看到越采荷以越家少主的身份接人待物，他的冷漠与成熟，令糜途有几分意外几分陌生，想着自己的表弟才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他心里又多了几分心疼……

　　“越公子客气了，听说越公子回来不过两月余，就将越家的生意运作得十分顺畅了，你那几房叔伯还经常在我面前夸赞你呢，只是年轻人嘛，难免心高气盛，总想着标新立异，压过长辈，殊不知登高易跌重，还需多多历练才是……”秦世筑这话说的不冷不热，语气中却透着年长者对晚辈的不屑。

　　越采荷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回敬道，“世伯谬赞了，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叔伯们的夸赞实不敢当，只是越家并非小门小户，人多事杂，规矩严整些也是应当，况且族规如此，他们本就知晓，这段日子，晚辈不是过遵从组训，教了教他们本该懂得的道理，原算不得什么。”他这话回的不卑不亢，口中的他们，既表明了自己对越家的绝对控制力，又暗示了他虽是晚辈，但身为越家少主，就算是叔伯们，也必须服从他的指令。

　　糜途没想到越采荷旁敲侧击，口才了得，连不懂其间门道的他，都听出了越公子话中的讽刺之意……

　　他心里不禁暗忖：也是，就算应悫山庄传承四代不衰，在越氏一族面前，也只能算是小门小户，只是如今的越家，人心散漫，叔伯争权，风波不断，渐渐露出日益衰败的光景，这才引得外人上前评论二三……

　　自己的舅舅也不止一次提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糜途从未用心留意，说穿了，越家的是是非非又与他何干？可是他未曾料到，时至今日这些烦扰危局竟都压在了荷荷一人身上……

　　越采荷本就冰雪聪明，自幼被越先生精心栽培，长在人事复杂的大家族中，早已练达人情，他看出了糜途的心思，忙拍了拍他的手臂，眯起双眼，朝他温婉一笑，仿佛在安慰自己的表兄，告诉他不必替自己担忧，自己早已习惯了这些你来我往，身为越家少主，这些事务他早已驾轻就熟，原不算得什么……

　　秦世筑不愿跟个孩子在口舌上一争长短，他微微敷衍了几句，又问候了越先生的近况，便转身看向远方，不再说话。

　　秦家少爷秦塞古，始终面色冷漠的站在他父亲身后，除了简单的寒暄，未曾多言，十分守礼，可在他心里对越家少主的好奇，一刻也未曾停歇：最近关于越氏少主的传闻甚嚣尘上，未曾想今日一见，竟是位纤细俊美的少年……

　　数月前，自从越氏大宅传出越先生身体抱恙，越家内部便开始人心浮动，面临分崩离析的危局，圈内各方势力纷纷开始行动，很多人想借此蚕食生意，分一杯羹。就在这个档口，越采荷回来了，人们没能料到，这个年轻的小辈，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劝服了几房叔伯，顺利接手了越家事务，将各方蚕食势力挡在了越家门外……

　　最近，各方势力又都纷纷猜测，这位越家继任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本事……

　　更令秦塞古惊讶的是，越采荷看上去年纪轻轻，长相白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面对气场强大的父亲，却能淡定从容的掌控局面，绵里藏针的化解挑衅，这着实令他有些佩服，想到这儿，他不由盯着翩翩公子看了好一会儿，才礼貌的将视线移开……

　　越采荷早就察觉到来自陌生人的视线，但他始终看向糜途，根本没有理会秦塞古的意思……

　　见闲话说毕，越采荷引着糜途他们正要往前厅走去，却忽然听到秦世筑谦卑的说着，“真的是您？我一早收到消息，就立刻赶到门口迎候您的大驾，到此刻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能再次来到应悫山庄，真是让应悫蓬荜生辉啊……，”

　　糜途心想，来者到底何方神圣？竟让这个势利的老东西放下架子卑躬屈膝的侍候，他好奇的转头张望，刹那间，就对上了那双淡紫色的眼眸……

　　站在众人面前的竟然是神罪，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锦留白……

　　神罪面色冷淡如昔，他身着黑色圆领复古衬衣，外面搭了件同色无领西装，整个人散发着遗世独立的气息，令人不敢冒然靠近……

　　站在他身侧的锦留白今日也有些反常，人畜无害的笑容并没有挂在脸上，他正眼神复杂的看向糜途身旁的越家少主，烟青色西装衬着他宽厚的肩膀，略显落寞……

　　越采荷早就发现了对方的视线，可他毫不在意，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漠的看向别处，眼神没有聚焦……

　　这时，秦世筑忙恭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神罪二人朝前厅走去，嘴上还不停谄媚道，“当年最后一次见您，家父尚在人世，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您竟还这般丰神如玉，真是让晚辈们羡慕不已。今日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应悫山庄定当竭尽全力满足您……”

　　眼见秦世筑如换了个人一样，刚刚还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此刻却跟只哈巴狗似的，鞍前马后的围住神罪大献殷勤，糜途心里不由冷笑：这个势利眼的老家伙，当真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狗眼看人低。他忽然感觉神罪扫了眼自己，不免有些心虚的想到：不是吧，这家伙又在窥探老子的想法了？刚才的意淫，也被他听了去？啊，西吧！能不能给老子留点隐私权啊……糜途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着。

　　神罪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只是在经过糜途身边时，淡淡的跟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糜途虽然心虚，但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随后便跟着越采荷商天君一起走了进去。

　　前厅空间宽大，装修风格中西合璧，古朴现代，四周装饰了很多名家字画，价值不菲……

　　很多来客早已三两成群的坐在休息区内，喝茶聊天，悠闲自得的等待着拍卖会开始。

　　糜途仔细环视了一圈，忽然发觉自己与周边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在这里，他是唯一穿T恤牛仔裤的人，其他人或是西装革履，或者中装长衫，皆是正装出席，只有他另类不同，好像是来打酱油的……

　　他感觉有些尴尬，但转念一想：反正老子就是来打酱油的，无所谓啦。随即恢复了常态……

　　糜途一直以自己这种性格为傲，他的信条之一就是：人生无常，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自己活得舒服畅快最重要，除却生死，皆是浮云……

　　这时，有几位同越家走得近的生意伙伴，见越公子走了进来，纷纷上前同他寒暄，越采荷从容优雅的一一应付着，尽职尽责的履行着身为越家少主义务与担当……

　　商天君一直安静的站在他们身旁，四处张望，好像在观察着什么，他比平日多了份矜持，没有随意说话，更别说开玩笑了，周围的气氛郑重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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