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冗织双心事

　　看着郭羽已经吓得失了魂，伊然对身旁的卢义权挑了挑眉，示意可以接下去了。
　　“我方……”
　　“法官，对方一直在干扰法庭调查的主线，关于死者的死因，即使像对方所说的是死于心脏病，那又与本案有何利害关系呢？这些证据都与本案毫无关联性，根本没有证据能力。”齐欢生抢先一步，截断了卢义权接下来的话。
　　“对方律师，我看你才是想要糊弄所有人吧，之前我们在对被告人进行调查的时候，他可是一口咬定不知道受害人酒量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这次喝醉闹事，可是后来却在血液中检测出咖啡因，而那时候你方被告人正好打了一通关于咖啡生意的电话，这些咖啡谁送来的？意图又在哪？之后你们去了汇仁，回来一口咬定死亡报告与诊断书无异，如今却被秦医师反了，到底是谁在操作证据，混乱视线？还是说，作为律界的精英，齐律师连这么点关联性都理不清吗？”伊然不禁出声反驳，底下又是一阵窸窣，这样被伊然一梳理，不难发现被告一方的居心叵测，本来大家的确有点看不清整个局面的走向，这回连汤眉都有点怀疑了，她坐在那里时不时用着尖锐的眼神看着苏明辉。
　　“沈律师坐在这里是以什么身份发言的？被害人的近亲属有委托你作为诉讼代理人吗？他妻子还不一定是他妻子呢……”齐欢生果然又转了话锋，开始质疑其伊然的资格问题。
　　伊然早就猜到，所以提前出声让汤眉明白一些事由。自己之后的辩论才能更加顺畅。
　　“在结婚证还没撤销之前，我的当事人就有权替受害人委托我作为诉讼代理人。行政诉讼中连被告都可以不停止执行，我方作为第三人凭什么停止权利的行使？”伊然回应着，其实这种挣扎很容易被击破，因为这场官司打赢了本来就是对谭雪琰有利，作为她的律师，在外人看来，她其实并不是站在受害人的角度，更多的是在为谭雪琰谋利，所以，更多地，她代表着私，这种私还会影响另一个官司的成败，而与卢义权的公不同，被齐欢生质疑也只能斗斗嘴皮子，实质上还是起不了作用。
　　“即便这样，那在你方第三人也有杀害受害人的嫌疑下，你还有资格吗？这不是个笑话吗？”齐欢生皮笑肉不笑，整张脸讽刺的很。
　　“那你又怎么知道受害人的母亲汤眉女士没有委托我作为她儿子的诉讼代理人呢？”伊然微笑地看着对面的老狐狸。
　　底下又一次被炸开了锅，这不是笑话嘛，作为被告一方的证人，怎么会又委托作为被害人的诉讼代理人呢？
　　“呵呵。”齐欢生摇了摇头，像是觉得伊然是个白痴，没有回答她。
　　“法官，何不询问一下汤眉女士，她有没有委托我作为诉讼代理人呢？”伊然继续说道。
　　“汤眉，法官问你，你之前有无委托过沈律师作为你儿子的诉讼代理人？”
　　由于汤眉身份特殊，本来证人是不能旁观庭审的，但由于她是被害人家属，法院更多地倾向保护被害人的权益，所以将她安排于庭审席上。
　　汤眉揪着眉头看向伊然，这回她总算有点认清局面了，她感觉到旁边的齐欢生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人，苏明辉更有杀害自己儿子的嫌疑，那她凭什么又相信对面的那个女人呢，她还要跟自己争财产呢……
　　“汤眉女士，请回答法官的问题！”
　　汤眉吓地猛一抬头，正好对上伊然那双明眸，她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对，我委托过。”
　　“委托函呢？”
　　“在家里，之后补交给法院？”汤眉畏畏缩缩地说道。
　　伊然明媚一笑，没想到汤眉脑子转得还算快，本来这话她可以代她讲。
　　一时庭上庭下各人表情各异，齐欢生、苏明辉的脸色真的可以谈上非常精彩了，高文逸在旁听席上神采飞翼，他猜得没错，不过不得不说伊然的这份自信让他佩服。台下众人更是伸长了脖子观看这场风向随时变更的庭战。
　　法官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这场庭审太混乱，并不为他所喜。
　　“法官，我可有发言权？”伊然继续问道。
　　法官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许可了。
　　伊然对着对面的齐欢生轻轻一笑，在齐欢生眼里，挑衅味道确是十足。
　　“那好，刚刚齐律师打断了我方的举证，现在我方继续举证。”卢义权说道。
　　“我方与K国经过协商，已经将当天伤害苏景的人引渡到这边作为证人出庭。现在请法官传唤出庭质证。”卢义权说完，苏明辉整个人眼前一片黑……这几个人自己早就打点过了，给足了钱，后来自己给K国警方提供线索让他们没跑掉，自己的钱也追回来了，在监狱里他也是知会了里面的狱警好好“款待”他们，销声匿迹是最好了，没想到还是被挖了出来。
　　“传证人和翻译人员出庭！”法官说道。
　　“证人，那天真的如传言所说的，苏景喝醉之后欺负你女朋友，然后你伙同其他朋友对他进行殴打吗？”
　　“其实没有，是Mr.苏给了一笔钱，让我们在苏景意识模糊的时候找个借口揍他，揍死的话还会给我们一笔钱逃的。我们当时几个人帮里经济紧张，这种事虽然第一次干，但是没多想就接下了。”
　　“那当天的情形能说一下吗？”
　　“那天他自己一个人心情好像并不是很好，坐在那里喝了很多酒，我试图让女友靠近他，却没得逞，后来有人给他送来点东西，貌似看着像咖啡，他品尝了几口后，又坐在那里不知道想着什么，呆呆的，好像比之前更好下手了，这时候我让女友直接坐进他怀里，然后我们马上行动了，但其实我们没有将他打死，打到一半，他突然手捂着胸口好像很难受，我几个兄弟跟着我刚出来混，到底是有些紧张，又看到有人报警一伙人慌了，怕出了人命就赶紧跑了。就这些了。”
　　“法官，我们经过K国法院提供的资料，上述证人证言属实，K国也是这么认定的事实。复印件我们当庭提供，法警帮忙传递一下。”卢义权继续道，防止对方怀疑证人证言的真实性。这已是免证的事实了。虽然表面上别国承认的事实我国仍有权利去翻，但是里子上没人会去怀疑，K国愿意协助案件查证已经是很给了面子，所以我们没理由再去驳别人面子，这是起码的尊重，上升到国家层面，这也是国与国之间友好的一个契机。伊然也是看重了这一点，硬是跑到卢义权面前好说歹说，通过他与检察长好好交谈了一番。
　　法官看了之后，点了点头，“交给被告人与辩护人质证。”
　　齐欢生翻了翻，眯眼看了看对面的伊然，没想到她本事这么大，说动检察院引渡，最重要的，这几个人明明苏明辉信誓旦旦地说过会让他们销声匿迹，没想到还是被保护地好好的？
　　伊然知道齐欢生现在什么想法，她用余光扫了扫庭下的高文逸，这回他还真是功不可没，当初让他调查这几个人的时候，就发现了苏明辉杀人灭口的计划，她才好及时让高文逸截下来力保他们完好。不是她说，有权有势就是好，她如今倒是觉得她把高启山劝走，把他留下来是好的。
　　这回风向是彻底变了底朝天，郭羽意识到局势已去，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老师，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贪婪，当初齐欢生拿副院长的位子诱惑我，我一时糊涂啊！才去撕了你的诊断报告并答应出庭作伪证，如今我知错了，希望您能原谅我，希望法院从轻处理我啊！”说完朝着秦应胜咳了几个响头，法警怎么制止都拦不住。
　　秦应胜摇了摇头：“最后你都忘记了我当初教你的医德，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也不是法院，是被害人和他的家属啊！你在隐瞒死者的死亡真相，你让他的冤屈怎么昭世？你又让他在乎的人怎么面对恶人的欺凌啊！”
　　整个庭审现场一度十分混乱。
　　“肃静！既然双方已无证据提交，进入法庭辩论。由检方先发言。”
　　“被告人苏明辉觊觎被害人财产，于被害人出差国外的契机，趁被害人在酒吧喝酒，借口谈生意，差人送来咖啡试尝，酒精加上咖啡使得被害人意识模糊，再借机收买K国人士故意造成事故将被害人打伤，本意图将人杀死，却没想到因为酒精和咖啡因诱发了被害人心脏病，被收买的人士见状害怕逃脱，无论是伤害致死还是心脏病致死都是与被告人苏明辉有着紧密的因果关系，事后更毫无认罪悔过态度，庭上还一直狡辩，收买证人作伪证，性质极为恶劣，如今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以故意杀人罪对被告人提起公诉，希望法院酌情从重处罚。”卢义权代表国家公诉机关控诉道。
　　“被害人代理律师可以发表意见。”
　　“被告人苏明辉，苏景的大伯，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从小拿苏景当儿子看，谭雪琰女士也是深深知道这一点，他们能有后来的成绩，他们的大伯苏明辉功不可没，在谭雪琰女士的描述中，他的大伯是一个可亲可敬的长辈，当苏明辉涉嫌杀害苏景的时候，谭雪琰女士也是非常不愿意相信。如今她坐在庭下，她本来跟我讲过不会来，如今还是来了，可想其内心的挣扎，想回避大伯犯下的错误，但却忍不住获知真相。但就在刚刚，她的可亲可敬的大伯和他的辩护人还联手泼了她一身脏水，刚刚失了最心爱的丈夫，如今又被当初看好他们的长辈反咬一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拿着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只能一个人抱着自己，唯一的丈夫走了，没人会理解她。辩护人用的障眼法蒙蔽了在场很多人的双眼，以她的资本，根本不用去企图他丈夫的财产，再试问有这么一个爱自己的丈夫，谁会去想到杀害他，如果真的是生不出孩子，她将这么爱他的男人杀害，她又怎么能有自信保证找到一个可以不要后代陪她一起走下去的男子呢？这不是杀鸡取卵吗？更何况，被告人和辩护人有心陷害他人，活人都可以收买，更何况通话记录这种死物呢，只要有钱，什么不能假造？只能说，被告人和辩护人手段太过低劣，用一种世人对女子极其苛责的生儿育女的点来打压跟他竞争最大利益的人，这可是会涉及一个女子的名誉和社会评价，这样不惜代价毁损就是为了给自己开脱罪名，顺便将其打入牢狱，一箭双雕，真是漂亮的很。也许被告人和辩护人做多了这样的事，不觉得有什么，但对谭雪琰女士造成多大的伤害，你们考虑过吗！一个女人！已经错过了最爱的人，如今却还要为千夫所指。陷害亲夫，不能生育，这一条条，都能把人逼死！倘若仅是财产流失，或许没了就没了，可名誉这是一辈子的事啊，如果我不当庭讲出来为她澄清，谁能想到！同为女人，我所作的并不是以一个律师的角度，只是以我最大的努力去替她打抱不平。如此，我在法庭上最后仅想陈述的就是被告人承担对被害人妻子谭雪琰女士的名誉侵权责任以及被害人死亡所产生的一切经济损失以及家属的精神损害赔偿。还有，除了公诉人所说的觊觎财产，诚如辩护人所说，我们的确不知道大伯苏明辉具体的杀人动机为何？我们也是很想洗耳恭听，被告人，但凡你还有一丝良知，你会发现你一手扶起来的那两个孩子，一个已经不在了，一个在庭下也深受你所害，如今这幅局面，是叹世事无常，还是人心鬼祟？我希望你能正视自身的问题。法官，我的意见陈述完毕。”伊然这段话，是她刚刚应变及时转弯准备的，因为她突然觉得与其对苏明辉的罪行多加叱责，不如多为谭雪琰开脱，她超过了一个律师该做的，她在力保谭雪琰以后生活的幸福，如果这次她没指出来，谁都会忽视这个“错误”，谁都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她，虽然他们指出的她承认的确是真的，她也是的确替她说了假话，但谁都有带着秘密活下去的权利。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不该为世态所拘。此外，她也想苏明辉能良心发现，给他机会也是截断齐欢生再想翻身耍什么其他招数，希望待会儿他能认罪伏法。其实，也是伊然多虑了，这种局面，齐欢生再如何多智慧也是无力回天，他不可能傻到与国家作对，只不过，苏明辉认罪伏法在平常人看来，算是他齐欢生律师生涯的一大污点，像是狠狠扇了他齐欢生一巴掌，一切都是白用功。
　　因为这场庭审是现场直播，所有场外的人员看到直播时不得不为这位女律师的精彩发言鼓起掌来，庭下的人员碍于法庭纪律不能有什么作为，心内被伊然激起的热血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就连高文逸眼睛里都充斥着亮光，这个女人身上的闪光点不止一些而已。
　　“boss，伊然有你当年的神采啊。过几年，可是我们律所的摇钱树了啊~”办公室里坐在沙发上一边啃着瓜子，一边看着直播的黄诗在旁边说道。
　　阳光透过百叶窗投在秦宁明的案桌上，黄诗这个女人从刚刚开始就搬着个笔记本一直在这里聒噪，说是一个人看太没劲。秦宁明一直没理她，顾自在电脑前处理文案，不过听她吵来吵去也算是旁听了整个过程。恰好也完成了手头事宜，他一向能一心二用，所以也不去苛责黄诗，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沉声说道：“不用几年。”
　　“办完这案子也可以帮她晋升了，她这案子之后肯定名声大噪。”黄诗帮着伊然说着好话。
　　“今晚收拾收拾，去元庭吧。”秦宁明突然起身，迈着长腿拉开办公室门走了出去。
　　黄诗顿了几秒，整个人跳起来：“我去！不看了不看了，换衣服换衣服！”
　　“被告人有什么需要为自己辩解的吗？”庭审现场，法官继续说道。
　　“我杀他，因为当初好说歹说从他手中夺下来的项目被我做空了，云城的项目很重要，我借钱填，却于事无补，我没脸告诉他，怕他说我年事已高，让我从位子上退下来……”苏明辉低着头，眼眶已红，已经再不能说出什么，当他看到一个个证据摆在他面前，才清醒过来。
　　汤眉此时再也不能克制：“苏明辉！人不能不服老！你做空了凭什么杀我儿子啊！你个杀千刀的……”
　　“法警将被害人家属带下去！”法官怕汤眉将被告人刚刚想忏悔的意图打消，及时出声制止。
　　“辩护人还有什么辩护意见？”
　　“苏明辉一直与被害人关系较好，如同父亲一般，因为一念之差，才做出如此懊悔之举，想必被害人在天之灵也有谅解大伯的意愿，如今其能正视自身，认罪伏法，还望法官能从亲处罚。”齐欢生作为律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如今事情败露，也必须最大程度地替他争取利益。只是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在行内都只是个过场了。
　　“好，被告人还有最后陈述的权利。被告人，你有什么想向法庭陈述的吗？”
　　“如果我当初跟阿景讲明了，他也不会过于苛责吧……是我心太坏了，阿景，大伯知错了。”说着苏明辉眼噙泪水，望着法院的上空，那里好像有着那个最纯洁的少年，那个一直踏实肯干，默默干实事的少年，从小，他最看重他这个侄子的能力，家里谁都没他懂这个侄子的心，他一直支持他，阿景也从小最爱听他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耳边也出现了耳旁风，不服老的心气促使着他对阿景心生间隙。苏明辉闭了闭眼，不再言语。
　　谭雪琰坐在庭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低啜泣。
　　“砰！现在宣布休庭，择日进行公开宣判！”法官落下重锤，算是既定。法警将被告人苏明辉也带了下去。
　　齐欢生一下子站起来，他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
　　“那个秘书，还有那个郭羽你看怎么办？”卢义权靠近伊然试问她的意见。
　　“随你啊，你要起诉就通知公安呗。”伊然挑了挑眉，她可不想多参与。
　　“给点意见呗~我们好歹是合作伙伴。”卢义权不要脸地说着。
　　“那好，只是意见，那个秘书就算了，稍微给点处罚就可以了，毕竟是上下级关系，至于郭羽。”伊然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OK！谢沈大律师的参考意见。”卢义权打了个响指，整了整衣领向郭羽那边走去。
　　“老师，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行吗？”郭羽正跪在地上向着秦应胜磕头。
　　秦应胜一脸冷漠。
　　“郭医生，劳烦跟我们走一趟了。”卢义权出声道。
　　“老师，帮我求求检察官，老师，我真的错了，老师，我不想坐牢啊！”郭羽怕得要死，紧紧扯着秦应胜的裤腿。
　　伊然走过来正看到郭羽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对着秦应胜说道：“爷爷，今天表现不错哦~看到我给你的大拇指了吗？”
　　“哼，那可不！”秦应胜傲娇道。
　　“秦医师，今天谢谢你能来了。”卢义权伸出手与秦应胜握了握，又跟伊然说道“那伊然，回去不能给你搭顺风车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伊然笑笑。
　　卢义权吩咐身后的工作人员将郭羽戴上手铐，示意两人后就先离开了。
　　“沈律师，今天非常精彩啊！”之后一个个不认识的法学专业的人士都来祝贺伊然，伊然都谦逊地一个个握手，给名片，恍如隔世啊。
　　等到伊然“会见”完一个个人物后，才想到庭下还等着她的高文逸，高文逸见她忙完，也就移步向她走来，明朗地说道：“恭喜沈大律师出师大捷。”
　　她拍了拍他的肩，浅浅一笑：“你还真是最大的功臣，走吧，回律所！今天肯定不是我请吃饭，有的是人帮我垫款！”说完帅气一转身就离开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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