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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股凌冽的青草香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胡宁转头错愕地看向阮时雨:“你……”
阮时雨没有时间说话,他正集中全部注意力,试图操控这股突然涌现出来的力量。很快,他的额头上便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脸色也因疼痛而变得苍白扭曲。
可喜的是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暴动的生物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轻柔抚摸一般,一个个眯起眼睛,獠牙尖爪都收了起来,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阮时雨死死憋住的那口气终于送出,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胡宁将他扶起来,叹道:“难怪云庭感兴趣,当真是特别。”
阮时雨大口喘气说不出话。
保全队姗姗来迟,行政主管拨开人群,带着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
胡宁淡淡看他一眼,转身对阮时雨说:“今天跨年了,早点回去吧。”末了还难得提醒一句,“晚上有飓风,记得开隔风膜。”
阮时雨点点头,没多做犹豫就离开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就好像小号气球被人粗暴地输入大量气体,眼看着就要超负荷了。
硬撑着回到明月寮,阮时雨倒着床铺上,疲惫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今天是跨年日,无数家庭聚集在一起欢度佳节期盼来年,他却只能头痛欲裂、半死不活地摊成一团,和他的妈妈,他唯一的亲人相隔两地,连通话都是奢望。
这一刻,一直压抑着的孤寂和委屈全部涌上心头,阮时雨鼻子一酸,转头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漾漾几天前收到了阮时雨送的新年礼物,现在的它不仅换了一副砹金外壳,还可以随意控制寮舍内的系统。它拖来厚重的毛毯,轻轻盖在阮时雨身上,然后安静地守在一旁,看着主人蹙眉沉沉睡去。
阮时雨被一阵猛烈的摇晃惊醒,迷糊中他听到了漾漾焦急的呼喊声。他在黑暗中摸索,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倦意:“怎么了漾漾?为什么不照明?”
“快离开这里,寮舍要撑不住了。”漾漾用平板的电子音急促说道。
阮时雨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就被漾漾的金属机身狠狠撞了脸。
“痛!”泪花都冒出来了。
“离开,快点离开。”漾漾一叠声催促着。
阮时雨正要起身,只听“咣”的一声巨响,卧室的隔风膜瞬间四分五裂。强风从裂缝中灌进来,顷刻间就将墙面撕开一个大口子。屋子里的东西在半空中胡乱飞舞,险些砸到漾漾。
阮时雨跳起来一把抄起漾漾,护住脑袋没命地往楼下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阮时雨的喊声被风吹散。
“飓风来了,特别强劲,明月寮的防护等级太低了。”漾漾在他耳边回答说。
阮时雨差点飙出脏话,独自过节已经够低落的了,连个安稳觉都没得睡,还能更倒霉一点吗?
然而下一刻他的预言立马成了现实。他被绊倒了,在最后一节台阶上。
漾漾成功用电子音表达出不可思议的语气:“这都能摔倒你是腿残吗?”
“你闭嘴,信不信我把你系统拆了。我……”没说完又是一声巨响,剩下的话变成了痛呼。一个大书柜从天而降,正好压住了他的小腿。
阮时雨本能地抓起漾漾用力扔出去,在看到对方平安滑出寮舍之后,略微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痛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漾漾焦急地在门口打转。其实阮时雨所在的位置离大门已经很近了,若不是被压住腿,几步就能跑出去。
楼板嘎啦作响让阮时雨感到不安,整个寮舍的顶部已经不翼而飞了,飓风兜着一大堆碎块在头顶打着旋。他呵住想来帮忙的漾漾:“别进来,去找人来。”
“我帮你挡住砸下来的东西。”
“我自己可以。”阮时雨巴拉出一块大木板挡在头上,“你快去找机械警卫。”
漾漾不住地徘徊着,投显屏里溢满表示担心的橙黄色。在阮时雨的再三催促下,它调出超快速冲向警卫营,几乎化成一道白线。
看着漾漾的身影消失,阮时雨安下心来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恐惧。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黑暗中独自呆在废墟里,头顶还时不时会有东西掉下来,不小心就会被砸到。耳边是风呼啸的声音,杂物碎片相互撞击,更远处还有巨浪拍打岩岸的响声。
没有活物的声息。
阮时雨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自己的呼吸声。
没有照明的情况下他只能靠听声音来躲避坠落物,破空声在这样的夜里让人莫名产生一种命悬一线的感觉。
所以当远处“嗒嗒嗒”的一串马蹄声靠近的时候,阮时雨有了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那马毛色黑亮,在微弱到可以忽视的光线下,居然还能泛出一丝银亮。它姿态优雅地在废墟中行走,一直走到阮时雨面前,低下头颅,一张大脸几乎要贴在阮时雨鼻尖上,眼眸中是明晃晃的审视。
阮时雨先是疑惑地和它对望了片刻,而后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便忍不住惊喜地问道:“蒙蒂斯?你是蒙蒂斯是吗?”
蒙蒂斯打了个响鼻,转身用尾巴扫过阮时雨的脸颊。
这是什么意思?阮时雨有些发愣。讨厌他所以用屁股对着他吗?
阮时雨措愣之际,只见蒙蒂斯猛然扬起后腿,马蹄擦着阮时雨的脸颊踹到了书柜上。阮时雨一惊,反射性闭上眼睛,蒙蒂斯却仿佛故意似的,蹄子次次都和阮时雨擦脸而过。
“蒙蒂,不许胡闹。”
在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阮时雨的眼睛亮了。
临时被膜撑起,隔绝了风和危险坠物,膜顶散发在柔和的光,也照亮了来人。
那人走过来,在阮时雨面前俯下身:“还好吗?”
阮时雨直勾勾地看着来人。
“看到我这么高兴?”那人勾勾嘴角,半蹲下来捏捏阮时雨的小腿,“骨裂而已,喷点雾剂就好了。起得来吗?”
阮时雨晕乎乎地被扶到马背上,直到一路被带进宗家客厅才渐渐回过神来。
“学长,你怎么回来了?”
宗云庭轻描淡写:“想回就回了。”
“那思渺和思瀚呢?”
“在他们爷爷奶奶家。”
阮时雨有一瞬间觉得怪怪的,双胞胎的爷爷奶奶不就是宗云庭的父母吗?他提起他们的时候为什么会是这么生疏的语气?
“学长你又把他们丢下了啊,好歹陪着过完年吧。”阮时雨说着,抬头看了看时间,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妈妈一个人怎么过的……
正想到这里,一个黑色物体迎面飞来,阮时雨抬手接住——这是?
“我的通讯器。”宗云庭说,“没有监听。”
阮时雨惊喜万分,刚想报号,迎面又飞来一件东西。
“差点忘了,新年礼物。”宗云庭说完这句,不等阮时雨反应就转身上楼了。
通讯很快接通,“妈……”这个称呼才一出口,阮时雨便忍不住哽咽了。
时隔两个月,阮时雨终于再次听到最亲的人的声音,天知道这两个月对他来说如同两年一样难熬,所以当母亲的声音透过耳线传来的时候,他便觉得千言万语都鲠在喉间,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作为母亲,阮夫人当然是很了解自己的孩子的,所以一听声音,她就知道儿子这两个月来过得并不开心。其实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孩子离开自己,但她也是理智聪慧的女人,她清楚地知道,除了丹塔纳再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好好保护她觉醒了异能的儿子。
忆及丈夫去世前嘱咐她的话,阮夫人纵然是有再多不舍,再多顾虑,都不得不狠下心来,逼着唯一的孩子去到一个陌生地方独自生活。
“丹塔纳漂亮吗?”阮夫人假装没有察觉儿子的委屈低落,挑了个轻松的话题。
阮时雨从小就懂事,自然不可能让母亲为自己担心,于是迅速收拾情绪,说了许多趣事。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他的朋友们了,开朗的路知嘉,温柔的丰元均,乖巧的思渺和傲娇的思瀚……到提起宗云庭的时候,阮时雨就显得有些支支吾吾了。
阮夫人笑着说:“看来,你最喜欢的是你的这个学长。”
“没有吧。”阮时雨朝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捂着嘴小声说,“主要是他长得太好看了。”
阮夫人打趣道:“蔺修言长得也好,还是星际影帝,怎么没见你喜欢他啊?”
“那不一样。”阮时雨说话的时候,正好拆开宗云庭送他的新年礼物,几颗灰扑扑的圆球滚了出来——
“夏末的时候,我们那里一种特有的小果子从灰色变成粉色,我们就把它摘下来,烘干磨成粉,做成各种各样的小点心。”
家乡的小果子。
阮时雨看着这些小东西,突然攥住拳头。
不一样。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止是长相,那个人在他这里,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归还通讯器的时候阮时雨的脸微微泛着红,宗云庭抬眸看他一眼:“你可以留着。”
“那你呢?”
“我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
“还是不要了,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处理不来。”何况宗云庭的通讯器上还刻着九星,太显眼了。
宗云庭随手将通讯器扔在一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阮时雨抽了抽鼻子:“学长,你喝酒了?”
“一点。”
这么浓的酒味,可不像是只喝了一点。可对方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阮时雨也不敢多话,于是便道:“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宗云庭叫住他,道,“书柜后面有个箱子,帮我拿过来。”
乌木箱子很沉,宗云庭打开来,拿出一本影集翻开说:“这是西坦湖。”
“这是扎山瓦济古城。”
“这是坎贝海沟里的沉船。”
“这是……”
房间里只有宗云庭一个人的声音,声音低沉优雅,不知道是说给阮时雨听的,还是仅仅是他自己在回忆。
翻至结尾处,一个俊朗的男人印入眼帘,他是众多风景照中唯一的一张人物照。“这是我大哥。”宗云庭道,顿了顿又忽然问,“你觉得我能教好宗思渺和宗思瀚吗?”
“他们已经很好了。”阮时雨说。
宗云庭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阮时雨的头发:“是你的功劳。”
阮时雨呆住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学长……你是不是醉了?”
“能被看出来的都不真醉。”宗云庭又笑了笑,“晚了,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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