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

　　“我上厕所你都要跟着吗？你要不要给我把屎把尿？啊？”
　　英山婚介所，米酒在厕所门口对孟鱼崩溃地吼。
　　任谁被这么没完没了跟一天都得崩溃，更何况米酒是被没日没夜地跟了三四天，从家里到乔记，再从乔记到英山婚介所，然后从英山婚介所到家，一人独处的时间从没有超过半个小时，就连泡个澡，孟鱼都会兢兢业业地站在浴室门口守着，透过磨砂玻璃留下的剪影在米酒眼里别提有多戳眼。
　　当初米酒想要报那两剑之仇的心思现在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不是他不想，而是做不到，米酒倒是想折腾孟鱼，但是，给他文件，不会整理（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的孩子是不会正常干活的），给他电脑，不会敲键盘（没学过拼音的人怎么会打字），这样干啥啥不行做啥啥不会的助理，除了当摆设还能让他做什么？
　　“我没注意。”孟鱼解释道，他才发现自己一不当心跟到了厕所。
　　米酒蹲在厕所小隔间里，欲哭无泪，这种作孽的日子，谁过谁知道。
　　办公区，一群员工趁机扎堆唠嗑。
　　“哪有这么当助理的，他是怎么回事啊？老板招他来做什么的？”
　　“就是，别人家的助理都是当牛做马给老板减轻负担，我们这儿的可好，怎么拖累老板怎么来，还要给他发工资，想想都替老板不值。”
　　“你还不知道啊，他的工资已经扣到下个月去了。”
　　“扣那么狠啊？老板干的？”
　　“嗯，除了老板还能是谁啊？不过，谁让他给老板添堵来着？反正我觉得他活该。”
　　一群人纷纷附和，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在护犊子。
　　“哎，我们要不要赌一局？”某个不良员工出了个馊主意。
　　“赌什么？”更多的人两眼放光地凑了上来。
　　“赌老板接下来会怎么做。”提议赌局的员工掏出便利贴，熟练地写上数字与简易内容，“一、老板炒他鱿鱼；二、老板会恶整他；三、老板会怒火攻心直接揍他丫的。”
　　从这三个选项里，就能看出米酒平时的作风，总之，绝对没有米酒被欺压的结果就对了。
　　员工们纷纷下注，不过没几个认认真真的，赌注什么都有，一毛钱都算是正常的，剩下的什么钥匙坠啦、午饭剩下来的鸡腿啦、桌子底下掏出来的拖鞋啦、客户送的“红娘再世”锦旗啦，乱七八糟堆了三大堆。
　　“我赌老板会躲开他。”一张十块钱随着声音落到了那堆杂物边上，毛爷爷的面容被衬托得特别亲切。
　　咦？十块钱？真的钱唉？赌注中的一股清流啊！员工们循音看去，下注的是财务部兼人事部的季素桐，老熟人。
　　平常这种事，季素桐都不会掺和，但凡要掺和那绝对有很高的把握。
　　当下就有相当一部分人动摇了，小手蠢蠢欲动地伸向刚刚自己押下的赌注。
　　提议赌局的某员工立刻几巴掌把那些手拍开了，“押了就不能改啊！”
　　“行行行。”不改就不改，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所以说，你们刚刚为什么想要去拿回来？）
　　“有把握吗？”作为庄家的某员工偷偷摸摸问季素桐。
　　季素桐神秘地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走开了，她会说她有九成九的把握吗。
　　片刻后，靠在隔板上，呈颓废状的米酒听到了敲门声。
　　“有人。”米酒坐在马桶盖上有气无力地回应，他没有生理需求要解决，他只是需要安安静静一个人呆着的空间。
　　“是我。”
　　闻声，米酒一下子从马桶盖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摸裤腰带，确认是系紧的没问题之后，匆匆忙忙把门打开，迅速把门外的人拉了进来，压低声音问：
　　“你来男厕干嘛？”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季素桐，她指指厕所门口方向：
　　“你一天到晚被他跟着，我要单独找你不就只能来这儿了吗？”
　　“你进来他没看到吗？”
　　“没，他背对着厕所，没看见我进的是男厕不是女厕。”
　　男厕里此时除了米酒还没有其他人，只能说季素桐挑的进来的时间点正好。
　　“你是来干嘛的？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来问问我的排便通不通畅。”
　　“我管你通不通畅，你拉稀便秘都跟我没关系。”季素桐送了他一个大白眼，然后用蛊惑人心的语气问米酒，“我问你，你想不想甩开他？”
　　“你这不是废话？”当然想了！但无奈的是米酒根本甩不开他啊！
　　季素桐掏出手机，给米酒看屏幕上的内容。
　　“你去出一趟差，时间订好了，今天下午的飞机，我给你安排了车接送你去机场，保证你出了大厦他就追不到你了。”
　　好主意！可是——“我怎么出大厦？他哪儿都跟着我！”
　　季素桐豪气地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可以帮你拦住孟鱼一会儿，那点时间足够你跑出大厦的。”
　　米酒感激地拥抱了她一下，顺便把她的胳膊从胸前拉了下来，“别拍了，本来就平，再拍要凹下去了。”
　　季素桐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和他计较，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两人叽叽咕咕在男厕里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立马执行季素桐的计划，现在就把车叫到了大厦底下，夜长梦多，早走早好。
　　米酒先出去了，回到办公室，把用得上的证件、银行卡、外加一部分现金塞进了口袋里。
　　季素桐趁没人的时候，从男厕跑了出来，接着若无其事地晃悠到了孟鱼边上，对他说道：
　　“孟鱼，你的入职手续有点问题，你跟我过来一下，五分钟就好。”
　　孟鱼不疑有他，轻轻松松就被季素桐骗走了。
　　米酒蹑手蹑脚出了办公室，左顾右盼没发现孟鱼的身影，果断一溜烟窜进了电梯，几分钟后就跑出了大厦，钻进了正等着他的车里。
　　17楼，英山婚介所一众员工贴着大厦的玻璃窗，眼睁睁看着米酒溜走了。
　　“老板真跑了！季素桐赢了哎！”
　　“嗯，没想到老板真的会躲开那个孟鱼，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我在婚介所那么些年，就没见过老板这么憋屈。”
　　“我可没看到招助理的通知，莫名其妙老板就多了个助理，难道是关系户？老板亲戚硬塞过来的，没法拒绝？”
　　“我不管孟鱼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我对老板很失望。”
　　“不是很失望，是非常特别极其失望！”
　　“就是！老板太没用了！”
　　……
　　半躺在车后座上的米酒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然后就接到了季素桐打来的电话。
　　“今天谢谢了啊。”米酒随意地道着谢，反正认识那么久了，说个谢谢没必要那么拘谨。
　　“等我说完出差内容你再来谢我……明天是周末，你要去陪林静相亲，你们的酒店房号是挨着的，你到了记得去找她会合。”
　　“林静？！”米酒连忙坐直了，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猛拍驾驶座椅背，“师傅，停下，你放我下去，我不去机场了！”
　　季素桐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你别忘了这儿有孟鱼喔，你想想，孟鱼那是说什么都不听，只知道死跟着你，林静好歹能沟通一下，再说了，她一个弱女子，能把你这个汉子怎么样？在孟鱼和林静之间，你选一个吧。”
　　米酒沉默，这种说法，他能说他哪个都不想选吗？就像在一个吃饱的人面前，放一盘扬州炒饭，再放一碗重庆小面，然后问他要哪个一样，这不是享受而是种折磨，他哪个都不想要，只想拍拍屁股走人好吗！
　　季素桐又问：“想好了吗，选哪个？”
　　“……林静。”米酒颓然答道，两害相权取其轻。
　　“祝你出差愉快！”季素桐愉悦地挂掉了电话。
　　在办公室找了一圈，又在厕所找了一圈，接着在全婚介所找了一圈的孟鱼，终于发现米酒不见了，他立在季素桐办公桌旁，问她：“米酒人呢？”
　　“啊，你说米酒啊？”
　　季素桐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随即责问道：“他出差去了，你竟然不知道吗？你个助理怎么当的？”
　　“……”孟鱼蹙着眉头，话是这么说，可有哪儿不对的样子？
　　旁边一本正经做着财务表的员工，内心对季素桐钦佩无比：这是翻版的恶人先告状啊，这都能这么理直气壮，人才啊！
　　季素桐给他出主意：“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儿？”
　　“……”孟鱼更说不出话了，他就没用过电话，电话这么高科技的东西他怎么知道该怎么打？更何况，他会打电话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米酒的电话号码。
　　见孟鱼恹恹地走了，季素桐才从桌子底下拎出了两大袋东西。
　　将袋子打开来，给所有东西粗粗分了类，用锦旗垫着，分堆摆在了桌面上，那根鸡腿被季素桐看了一眼之后，就进了垃圾桶。
　　杂物堆啊这是，还蛮壮观，旁边的人问她：“这是什么？”
　　“战利品。”季素桐高冷地回答，不管有用没用，原先是别人的东西，现在都是她的了，这就是战利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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